未央宫。 不同于当日千灯齐明映衬下好似巨兽匍匐一般的威严,此刻的未央宫被冬日难得一见的日光充斥,尊贵而又典雅。 依旧是那张白玉桌案之上,随意披发,更是敞胸露怀的景元帝正在倚着头假寐,忽的眉头一动,睁开双目。 “进来吧。”
景元帝缓声道:“若是连人摸到门口都察觉不到,朕的这颗脑袋,早就被人摘走了。”
“君上恕罪。”
未央宫的大门被推开,身着红衣的宫城太监之首跪服于门口,低声道:“奴才并非打扰君上的午眠。 实在是君上昨日关心的事情被人解决,奴才喜不自胜,急于让君上展颜。”
“朕关心的事?”
景元帝挑了挑眉,轻声道:“北城的寒意松柏被镇压了? 昨日周府不是朕的谕旨一下,就慌张的购置了三十万担炭火,在子时之前,送至北城每一户人家了吗? 周府既然选择了这三十万担炭火,在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之前,应当不会出手才对。 还是说当真有百家天骄,下代诸子来了神都,亦或者是南城那些王侯府中,又出了朕不知晓的大才?”
“启禀君上,都不是。”
那红衣大监垂首道:“是一位唤做陆离的少年,拔起了寒意松柏。 这陆离,既非百家传人,也非王侯之子,出身只是神都之外,小镇镖局的镖户之子罢了。”
“哦?”
景元帝终于抬起眼,被挑起了兴趣,这位大离君王指节敲击着面前的白玉桌案,皱眉沉思了半响,方才恍然道:“陆离,陆离。 是那个与古佛传人不戒和尚一同,踏破慈云寺的陆离?”
“君上居然知晓此人?”
红衣大监也有些惊诧,旋即叩首道:“君上,奴才并非质疑君上之意。”
“无妨。”
景元帝并没有在意,只是轻笑道:“你不知晓古佛传人的重要性。 极西佛国,三世轮转,古佛一脉,与佛主一脉,相互制衡。 若不是那不戒和尚还掌着那阿难一脉传承,让他不能执掌禅杖,再加上那当代极西佛国之主乃是个唯我独尊之辈,那不戒和尚,本该是极西佛国仅次于佛主的人物才对。 纵然如此,只要他能够放下戒刀,取回禅杖,顷刻之间就能够让极西佛国陷入道统之争的动乱之中。 这样的人物,朕怎么会不关心。 不过朕记得,这不戒和尚修的是大金刚神力,还没有得到古佛智慧才对。 那陆离,不也应当修大金刚神力吗?”
“启禀君上,据那西域之人回禀,这陆离原本确实是气血武者,但他一夜神魂出,便入控物境。”
红衣大监回道:“而后,其以一身大金刚气血,走至寒意松柏之前,御刀而立。 不知为何,那寒意松柏,便默认了他将其拔起。 或许,是因为松柏有灵,也折服于其天资的原因。”
“一夜入控物?”
听闻此事,景元帝都为之动容,旋即大笑抚掌道:“这般鼎盛的天资,还是自泱泱万民之中脱颖而出,我大离英才何其多也。”
红衣大监听到景元帝的笑容,也是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身为大监,必须要做到的,就是与君上同喜同悲。 红衣大监细细回想,上次景元帝这般开心,当时北城状元苏幕遮夺得文试魁首的那天。 可惜,后来那位北城状元入了周府,景元帝便再也没有问过这位被他朱笔钦点的状元郎了。 “等等,御刀而立。”
大笑的景元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拍掌道:“这寒意松柏,怕不是被其天资折服,而是这少年郎学会了阿难破戒刀。 好啊,好啊,阿难破戒刀后继有人,那不戒和尚便能够回返极西佛国,取回禅杖。 极西佛国将彻底无暇顾及佛土之外的事情。 大世将启,少去一个大变数,长远来看,这甚至比西域三十六国倒向何方还要重要。 如此大事,这少年郎,居功至伟! 他如今在何处,朕要重重的赏他!”
“启禀君上。”
红衣大监道:“他如今正扛着那株寒意松柏,游走于北城之中每个角落。”
“嗯?游走于北城之中? 用出阿难破戒刀之后,会在五戒欲望之中流转,短时间内难以自拔,不该是为了人前显圣才对。”
景元帝有些疑惑,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闭目感受,旋即面色一动,展颜笑道:“朕说怎么今日小寒之后,天气反倒变暖,阳光显得暖人。 原来是有人在以寒意松柏,吸纳北城寒气,让皇城都因此沾了光。 不愧是从小镇之中走出的少年,心怀良善,反倒比那当初的北城状元更懂得什么叫达则兼济天下。 朕记得,帝师就要归来了吧?”
“启禀君上。”
红衣大监道:“帝师确实送回了一道神火分身,将在年关之前回返。”
“看来帝师又是一无所获。”
景元帝叹息道:“帝师虽然神下无敌,却还是忘不掉当年那场没有发生的天人之争。 罢了,这也无妨,等到帝师归来,却可以与帝师提一提这少年郎。 这样的少年郎,既然要踏足神魂之路,也须要有天下最好的传承来配。 天下神魂之法,莫过于道门逍遥游,但逍遥游已然失传,而帝师的生而知之的天命法,却未必就输于逍遥游。 这么多年,帝师也从未有曾看上眼的传人,朕相信,这般少年郎,足以让帝师生出兴趣。”
“君上居然对这少年有这般期许。”
红衣大监感叹道:“世人皆知帝师气血如大日悬空,未有抗手。 可却罕有人知晓帝师眼含日月,哪怕没有一身气血,其神魂修为依旧能够独步天下。 若那少年能够得帝师教导,日后必成一方巨擘。”
“希望如此吧。”
景元帝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罢,朕要再休息片刻了。”
“诺。”
红衣大监再度叩首,本欲将未央宫大门再度关上,却被景元帝挥手制止。 此刻未央宫门大开,景元帝抬眼望向那轮冬日暖阳,面露笑意:“日光照于少年之身,却也因少年之行而被铭记。 大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