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便把脸转了过去,冷淡至极、也疏远至极地甩下一句:“我不想见到你!”
呵呵,她以为谁想见到她吗?苏懿有些责怪地看向澹台明庭:“掌司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想当初我来这里的时候,把我照顾得多‘周到’啊,怎么轮到她就这么怠慢了呢?”
澹台明庭唇角跳了一跳,目光落在那微微含笑的眉眼之上,久久没有离开。苏懿被关在御刑司那段时间,他正好在关西处理长信侯灭门案,并不在京中。可是他能想象得出,贤王轩辕棣为了退掉她的婚事,定然是对她下了狠手的。御刑司的手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不着痕迹地把人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十分轻而易举的事。她却轻描淡写仿佛开玩笑一般地说出口,明明笑着,却让人心疼。“本座疏忽,忘记派人特别关照了,要不,再关一段时间?”
澹台明庭半开玩笑地说着,那唇边笑意,更显妖孽。苏懿耸了耸肩,颇为认同:“也好,反正我那姐姐也不想见到我,那就让她再在这里待个三年五载的好了,我也能落得清净。”
“你想得美!”
苏月听着两人就站在她旁边旁若无人地讨论着要不要把她再关久一些,再忍不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同苏懿面对而站,“苏懿,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永远关在这里,巴不得我死了最好,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我就要时时刻刻地出现在你面前,就算是不能拿你怎样,我也要像你肉里的刺,永远地膈应着你!”
“是嘛。”
苏懿云淡风轻,眉眼舒浅,目光不经意地瞥过苏月的脸,似连正经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你算老几?”
她肉里的刺?不过是汤锅里的一颗老鼠屎罢了。要不是因为她姓苏,大概连一颗老鼠屎都算不上吧。苏月讷讷地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卡住了,望着苏懿,瞪大眼睛,却是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苏懿侧过身,冲着澹台明庭微微颔首:“有劳掌司大人派个人送她回家吧,我怕半路上我忍不住,把她丢路边喂狗了。”
这是有多嫌弃?苏月感觉喉咙口涌出一抹腥甜,一双眼睛瞠目欲裂:“苏懿!你不得好死!”
“谢谢,借你吉言,我肯定长命百岁。”
苏懿不慌不忙,微笑应对。澹台明庭听着也忍不住就笑了:“本座立马着人去办。”
从牢房里出来,苏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澹台明庭也没问,两个人慢慢地在守备森严的御刑司散着步,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却又在澹台明庭目光扫过去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回头。苏懿走了一段,好像也被那一道道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停了脚步,微微低头,声音较刚进来时候的生硬疏远,温软了不少。“苏月的事,麻烦你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澹台明庭妖眸一眯,微微一荡。眼前人儿低眉垂首,恰在他眼前露出一截嫩白脖颈。所有头发虽刻意梳成男子发髻,却仍有几缕墨黑的发丝垂落,在那粉红娇嫩的耳垂边飘荡,撩得人心头痒痒,想要伸手去拨。她声音低了一度,有着小女儿家的娇软;语气若有若无地拖长半拍,似在勾人上去……他心神晃了一晃。若说美人计,那苏懿这美人就不太合格。比她更美更勾人的女子他遇见过不少,甚至连伺候他的丫鬟婢女也没有一个长得差的。可偏就她,也只有她,让他从心底涌出一种不明情绪,有些糟糕,却又好像不算糟糕透顶。他那迷人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嘴角优雅地噙着笑,面色从容而淡定。“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物极必反,这小妮子何时对他和颜悦色过?这般暗示撩拨,若说她没藏什么鬼心思,那才有鬼了。苏懿见澹台明庭对她的引诱毫不动容,不由对自己的女性魅力产生了怀疑。一低头,瞧见自己一身男装,心头恍然――一定是澹台妖孽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没办法把自己代入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娇羞女子,嗯,一定是这样!才不是自己长相的问题。美人计以全面失败告终,夏嫣然对付苏勉勤的那套,果然不是对每个男人都适用。苏懿恢复正常神态,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也就客气客气,你别当真。”
当时苏月被关进御刑司的原因,一是轩辕棣被扫了面子在气头上,二是轩辕棣把苏月当成跟她谈条件的筹码。不过她没理他,他又一直跟在老皇帝面前接受老皇帝的悉心培养,只怕早就把苏月忘爪哇国去了。所以澹台明庭放个人,还真就跟放个人似的,一句话的事罢了。他一句话的事,自己却要给他当一天的跟班,还是为了一直恨不得致她于死地的苏月,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划算。澹台明庭也不甘示弱:“本座也是客气客气,你别当真。”
嗤,这家伙。“既然人已经放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苏懿拱了拱手,转身就走,却都快要走到门口了,那身后的男人也没有出声叫住她。所以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偶像剧都是乱演的。苏懿没法,只能自己转过身,抬高下巴,给澹台明庭一个挑衅的眼神:“请你喝酒,来不来?”
目若璨星,唇似点朱,面若温玉,眉如远黛,在那夺目的阳光里,在那如画的风景中。一个女子,这般的直接又大胆,澹台明庭微微眯眼,真想斥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可他好像偏偏吃这一套,不由自主,脚如行云,拂袖而至。“却之不恭。”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唇角弯弯笑靥倾城。苏懿抽了下嘴角。这家伙是欠虐吧?但凡一提喝酒,第一反应,老地方,荟萃楼。那甘醇甜美的梨花白,让人闻着酒香,就想一醉方休。苏懿要了个雅间,几个小菜,还有十坛子梨花白。那土色的酒坛子一字排开,看起来还颇有些壮观。苏懿抓了一坛酒递给澹台明庭。他打开封盖,把桌上的杯子倒满,一抬头,却见苏懿扯开酒坛上封着的红布,一脚踩在凳子上,双手托着酒坛,就要整坛子干。不经意对上他的目光,苏懿似才想起他来,递出酒坛敬了他一下:“我先干,你随意。”
言罢,仰着头闭着眼睛,就是一整坛子酒往嘴里灌。烈酒入喉,口中尽是那如火灼烧一般的火辣,呛得人心绪翻涌、眼泪直流。她却不停,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仿佛那不是酒,而是她挥之不去的烦忧。清冽的酒水顺着下巴喉咙流了下来,浸湿了她胸前一片衣襟,满屋子都飘荡着梨花白那醉人的浓郁香气。澹台明庭目色平静地看着苏懿喝完了一坛,见她伸手要去拿另一坛的时候,伸出手去,按住了她的手。“不是请本座喝酒么?”
苏懿一寸一寸地抽出自己的手,撇嘴道:“这里那么多酒,不是让你随意么?要是不够,再让小二上不就行了。”
说话间,她转移目标,去拿下一坛酒,却再次被澹台明庭止住。“你在哭?”
他盯着她清丽的面孔,那眼中盈着泪花,氤氲雾气模糊了她眸中带的情绪。“胡说!分明是被酒呛的。”
苏懿倔强地反驳着。澹台明庭将她手中的酒坛抽走,端起桌上的酒杯来,优魅雅致地浅抿一口。“梨花白是要慢慢品的,若是想借酒浇愁,没必要浪费这么多的好酒。”
“嘿,你这家伙……”苏懿撸了撸袖子,“我花自己的钱,喝自己的酒,碍着你什么事了?”
澹台明庭不答,只将酒杯一字摆开,单手提起酒坛顺着倒过去,竟是杯杯倒满,点滴未洒。他拿了一杯给苏懿,自己取了一杯:“要喝酒,本座陪你喝。”
苏懿弯了弯唇角:“那你小心,可别被我灌醉了。”
澹台明庭看着苏懿脸上两团红艳艳的酒醉酡红,看着她已经有些微微摇晃的身子,看着她渐渐迷蒙的眼睛……明明不胜酒力,偏还一口干了一坛,这酒后劲上来,也不知道是谁先醉。他轻轻含笑,遥举酒杯:“那就请小苏苏手下留情了。”
苏懿醉倒是迟早的事。两三杯酒下肚,前面那坛子酒的后劲也发挥了作用,她晕晕乎乎如在云中如在雾里,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开始变得模糊。她伸手去取澹台明庭面前倒好的酒,那手伸到半中,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软软地趴在桌上。澹台明庭十指交叠,眉头微皱,目光落在苏懿的脸上。她醉了,却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眼睛放空地望着一旁,神色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澹台妖孽……”她开口。“嗯?”
澹台明庭扬了扬声调。澹台妖孽,是在叫他?“你跟轩辕冽……是敌人还是朋友?”
“……”澹台明庭顿了半晌,回道,“有时候,敌人和朋友的界限很模糊,敌人可能会变成朋友,朋友也有可能会变成敌人。”
苏懿伸手,拉住了澹台明庭的小指头,神色哀戚,声音低哑:“如果你真把轩辕冽当成过朋友,那就求你,让他无争无斗地,过完最后的这一段日子吧。”
澹台明庭的眉心拧紧,瞳孔一缩:“他真的出事了?”
苏懿咬紧下唇,阖上双眼,似不想再多说什么。澹台明庭心中凛然一瞬。那家伙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进去救人之前,就定然已经做好应对之策了。他从来不会相信,那个家伙,会这么轻易这么简单地就栽在别人手里。他轩辕冽,要败,也只能败在他的手上!他“蹭”地站起身来。“带本座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