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菊馨殿的时候,就觉得这秀玉像会医的样子。常年接触药材的人身上都会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虽然可以带香包掩盖,但是真要细细去闻,总闻得出异常的。可真是准备齐全啊。苏懿轻轻地笑了:“秀玉姑娘会医自然更好,也免得凤儿那丫头笨手笨脚找不着头脑。”
她从若凤手里接过药箱,吩咐道:“你就留下,不必跟来了。”
若凤看着苏懿的眼神,微微低头,福礼道:“是。”
秀玉准备了轿辇,苏懿上了轿,很快赶到菊馨殿。菊馨殿周围是许多妃嫔、贵人的居所,赵妃身为三主妃之一,平常都是众人巴结的对象,虽谈不上往来如市,却也算有些人气儿。不像现在,远远望去,就好像一片乌云罩在上面,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苏懿跟着秀玉进了殿门,一路穿梭到了赵妃寝殿。殿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破的杯碟碗盏、花瓶如意,桌椅东倒西歪,墙上的画被扯得七零八落,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贵妃的寝殿,更像是在冷宫。苏懿拿眼神看了秀玉一眼,秀玉微微垂首,解释道:“伺候娘娘的宫人被伤了好几个,奴婢怕再闹出人命来,也就没敢再让进来。这幅样子,倒是让易医官见笑了。”
一个宫人也没有,怪不得这么冷清。不过就算不许宫人进来,这里面还有个“疯子”赵妃呢,她会这么消停?床榻上,垂落的纱帘遮挡里面的情景,却能隐约看出一个人影。苏懿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将那帘子掀开。床上躺着的果然是赵妃,她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般。苏懿颤巍巍地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可能是晕了,或是闹够了睡过去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又落了下去,苏懿只觉得自己险些没被吓出病来。她指着赵妃脖子上的伤口,问秀玉:“这就是赵妃自己弄的吗?”
秀玉点头:“正是。因为娘娘一直很排斥人碰到她,所以这伤口到现在也没有处理。”
苏懿将小药箱放在一旁,对秀玉道:“不管怎样,先给娘娘清洗伤口包扎一下,劳烦秀玉姑娘帮我打盆温水过来。”
“是。”
秀玉看了苏懿一眼,应了声,退了出去。苏懿见秀玉真出去了,连忙将各种防身药物放在最顺手的位置,再事先服用一颗万毒丹。虽然不能真的解万毒,可多少能有点保护作用。想到眼前的情形,她不由叹了口气:“这回我可真是闯进狼窝里来了。”
赵妃脖子身上的伤口十分地整齐,以赵妃一个弱女子手劲,根本不可能拿着碎瓷片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要么是拿的锋利兵刃、要么是一个武功很高的人伤了赵妃,造成了赵妃自残的假象。再看赵妃脸色,面色平静,十分安详,皮肤百里透红,就像打了胭脂的少女,十分好看。若换做旁人,这样也算正常。可赵妃饱受了那么久的精神折磨,早就形销骨瘦、皮肤暗沉、不成人形了,这比常人还要健康的脸色,不觉得很异常很突兀吗?苏懿瞧了眼门口,见秀玉还没有回来,赶紧地拿针戳了一下赵妃的手指头,又用力地挤了挤,都没见有血出来。直到她把手放下,那被针扎的小孔才红了一点,却仍不见血。苏懿喃喃道:“果然。”
她见赵妃脖子上的出血情况就觉得不对了,出血缓慢,又不见凝固,血液浓稠得好像加了粘稠剂一般,分明是中毒的征兆。这种毒叫“千日红”,无色无味,一般很难让人察觉。唯一的破绽就是,人吃下去后,血液会缓缓凝固,逐渐停止生理活动,且脸上容颜会焕发红润光彩。一般情况下,是给将死之人服用的。据史记载,原是一位美得倾国倾城的宠妃,生怕自己死的时候太丑,所以求得皇帝广纳天下奇人异士,研究出了这“千日红”,人在死之前吃了它之后,会死得十分安详,没有痛苦,且保留着自己的最好容颜。如果后期防腐得当的话,保持千年容貌不变也是有可能的。可,要人命的毒药那么多,为何非要喂赵妃吃“千日红”?苏懿见秀玉还没有回来,心中不安感越来越浓烈,她取出针包,沿着赵妃奇经八脉几处重穴飞快地行了一遍飞云十二针,就见赵妃“哇”地吐出一口浓血,晃晃悠悠地醒了过来。赵妃现在这样子,要救活是不可能了,苏懿能做的,也只是问她道:“赵妃娘娘有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许是刚醒来还有些蒙圈,赵妃看着床边坐着的苏懿,先是一愣,旋即竟微微笑了起来:“玉华,你来了啊。”
玉华?她叫的是德毓皇后澹台玉华?听这称呼,好像当年她们感情还不错?苏懿见她拼命地抬起手来想抓住自己,连忙地伸手过去,将计就计:“嗯,是我,我在这儿呢。当年的事,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赵妃一愣,目色有些迷茫:“当年……当年……确实是我对你不起。”
嗯?难道真是赵妃害的皇后?“可是你也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我承认,我也有……私心。可若不是……咳咳咳……”若不是什么啊?苏懿都快给急死了!可就在她以为赵妃要吐露什么难言之隐的时候,赵妃却凄厉地笑了起来,咳得满是鲜血的嘴一咧开,狰狞得可怕。那握着苏懿的手,也改为了狠抓,尖利的指甲都快要陷进肉里。苏懿连忙甩开她,站了起来。像积蓄的所有妒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赵妃疯狂地笑着:“哈哈哈哈,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咳咳咳……要害你的!容颜倾国,宠冠六宫……你这种人,本就不该存于世!可你的死,该恨的人是我吗?不是那个……那个最爱你的男人吗!若不是他……若不是他……他……”一个字咔在喉咙,赵妃眼睛瞬间瞪大,而后脑袋一歪,再没了动静。苏懿伸手去谈了谈鼻息。好吧,这次是真死了。可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当年的事,还和老皇帝有什么关系?苏懿想得入神,没注意身后,一抹黑影无声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