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王伏胜见皇帝一直没表示,只能轻声地唤道。 “嗯”李治应了声,可还是没说别的。 王伏胜察觉出皇帝的反应有些特别,便没敢再多说,一直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候着。 过了有一会儿,李治终于张口问道:“王伏胜,‘卫岗乡’一个人都没死,你说这会不会是真的?”
这问题,王伏胜哪敢乱说啊,况且他也不了解啊,但皇帝问了,就必须得有个说法。 “陛下,刘少卿可是刚从那里回来,要不奴婢派人去问问?”
王伏胜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想到把事推到刘仁景身上。 “‘司农寺少卿’刘仁景,他和以故刘老国公好像有点儿关系吧。”
李治又问了一句。 “回陛下话,刘少卿是刘老国公的亲侄。”
王伏胜马上答道。 “既是刘家人,忠心自是不缺,你不必去问了,想来假不了。不过,你派个人去告诉他,就说是朕派他去的‘卫岗乡’,现在就去。”
皇帝的旨意当然要立刻执行,王伏胜应了一声,即匆匆离去,功夫不大,又回到“甘露殿”里,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是办好了差事。 等王伏胜走到近前,李治起身道:“走吧,去媚娘那里,朕答应过她,今日陪她一起用膳。”
说完,向殿外走去,行得两步,又停下道:“把文书也带上。”
王伏胜知道皇帝指的是谢岩的文书,于是他让小宦官去拿文书,自己则拿起一件貂皮大氅,快步追上皇帝,等李治迈步走出大殿时,他第一时间给李治披上,以免让外面的寒风吹到。 武媚有身孕一事,宫里宫外知道的人不少,只是没有人说,虽然私下难免有人说三道四,但终归无人敢在明面上提出来,哪怕是萧淑妃,在皇后不出头的情况下,她除了偶尔冒两句酸话外,基本没有其它的了。因此,武媚在一段时间内,过的是平静而又惬意的生活。 “娘娘,陛下来了。”
一直在门口张望的王福来,远远看到皇帝,急忙跑进去禀报。 武媚闻言,赶紧从锦榻上坐起来,立刻有宫女捧着一面铜镜上前,她大致看了一下镜中自己,觉得妆容没有问题,就起身向殿外迎去。 王福来赶紧过去跟上,他现在是整个身家性命都系于武媚,可不敢有半分懈怠。 “妾身恭迎陛下。”
李治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武媚向自己欲行大礼,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握住武媚手臂,同时阻止道:“朕不是说过嘛,媚娘有孕,不必行此大礼。”
武媚道:“妾身一切安好,理当如此。”
“好啦,朕说不用就不用,看谁敢妄议!”
说着,李治牵着武媚的手,一同来到锦榻边坐下。 “陛下,‘午时’将至,可要传膳?”
王伏胜轻声地问。 “媚娘,你看呢?”
李治侧首问武媚道。 “一切任凭陛下做主。”
武媚浅笑言道。 “那就去传膳吧。”
李治随口说道。 皇家的膳食,严格来说还不如好一点的酒楼提供的饭食,除了精致外,其他特点很少,且李家有胡人的血统,所以膳食里,肉类和奶类比重较大,若是冯宝在,恐怕就吃不了几口了。 大唐人的家宴,一般遵循“食不言”的古训,这一点,连皇家也不例外。假设冯宝在的话,他一定觉得,这顿饭吃的是沉闷无比。 吃过饭就坐下对身体不好,这个道理,古人还是知道的,由于屋外太过寒冷,出去走走明显不大合适,李治只能扶着武媚,在殿内缓缓而行,好在大唐的宫殿,面积都不小,散散步,倒也能行。 “媚娘,‘新安县男’今日托人送来一个名曰‘香水’的东西,此物很好,可是他又说‘绝不可给有身孕的妇人使用’,故而朕决定给皇后了。”
李治嘴上没说,面部表情却是多少带点歉意的。 “皇后母仪天下,自然比妾身更加重要,妾身有陛下的疼爱已经足够,其余的不再奢求了。”
武媚的话,李治很是受用,至少在他看来,武媚很“懂事”,从来不提多余的要求,哪怕是受点委屈,也能够保持沉默,想想皇后的孤傲以及萧淑妃的闹腾,李治觉得自己把她从“感业寺”接出来,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媚娘且放心,待孩子出生了,朕让谢卿家多弄些好的出来。”
李治笑而言道。 “那可不行的,谢县男曾说学堂初始开支巨大,妾身猜想啊,这‘香水’很有可能就是那用来挣钱的利器。”
武媚一番话,忽然提醒了李治,先前他只顾考虑“灾情”的事,对另外三封文书都没什么印象,隐约记得其中有一封提到“学堂作坊”的。 “王伏胜,你看看作坊那封文书里都写了什么?”
李治搀扶武媚回到锦榻边,一边小心的扶着她坐下,一边说着。 等到李治自己也坐下来时,王伏胜已经打开了文书在翻阅了…… 王伏胜没有细读,而是大致看了一遍,然后合上道:“陛下,谢县男在文书里说,皇家学堂办了一个‘炼铁作坊’,还说作坊管事张猛通过改进工艺等方法,提高了炼铁的产量,并生产出了新铁料,叫什么‘硼铁’,且以‘硼铁’为原料,打造出弹簧、滑轮和减震等零部件,谢县男预计,零部件的‘专利费’和‘硼铁’的贩售,每年可以带来不少于五万贯的收益。”
“什么‘专利费’、‘硼铁’?居然一年有五万贯收益?”
李治抑制不住震惊,脱口就问了出来。 “陛下,奴婢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啊,谢县男在文书里怎么写,奴婢就怎么说的啊。”
王伏胜似乎很委屈地说着。 “把文书都拿过来,朕要亲自过目。”
李治决定还是自己看比较好,以免再出现问了王伏胜等于白问的情况。 王伏胜最怕看谢岩的奏报了,往往里面有一些他闻所未闻的东西,都不知道该如何与皇帝说起。 此刻皇帝要亲自看,那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王伏胜赶紧将所有文书放到锦榻上的一张小案几上。 李治拿起最上方的“关于皇家学堂作坊的报告”仔细阅读起来。 案几另一侧,武媚见皇帝看得入神,自觉颇为无聊,可皇帝在处理政务,她又不能打扰,只能耐着性子等。 李治看一会报告,抬首闭目想上片刻,跟着又继续看下去……如此数次之后,他才放下文书,叹道:“这位谢爱卿啊,又在给朕出难题啊。”
“陛下何出此言?”
武媚随口问道。 李治张口想说,似乎又觉得无从说起,信手就将文书递给武媚,同时说道:“媚娘看了就知道了。”
“陛下,这……”武媚有些犹豫,没敢接。 “此非奏章,乃是一文书尔,无妨。”
李治说完,自己又拿起另外一份看了起来。 李治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一个无心举动,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让原本对政务不感兴趣,且无法接触到政事的武媚,从此有了接触政务和发表意见的机会。 李治看完了手中的文书后,见武媚仍然在看着,便没去打扰,而是拿起最后一份文书看了起来。 等到李治看完最后一份文书时,他发现,武媚手中的文书也换了一份,而且看的是聚精会神,壮若有思。 李治无声的笑了一下,自己轻轻地往锦榻上挪了挪,最后斜躺在锦被上。 王伏胜见状刚想上前伺候,李治却打出一个“禁声”的手势,那意思太明显了,就是让王伏胜不要去打扰武媚。 李治的旨意,王伏胜当然不会违背,他只能看着皇帝陛下斜躺在那儿闭目养神。 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昨晚没睡好,李治躺下来没有过多会,居然睡着了,而且还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呼噜声…… 这种情况下,武媚再没发觉,那是不可能的了。 武媚起身走到王伏胜面前,用手指了榻上案几一下。 王伏胜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一挥手,召来两名小宦官,示意他们将榻上案几搬走,然后再和王福来一起,以极轻的动作,将李治双腿抬上锦榻,最后将貂皮大氅盖上才算完事。 武媚在宫女的搀扶下,找了一个锦墩坐下,继续看文书,只不过这一次,她将王伏胜唤到自己面前。时不时的问他一些问题。 武媚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实际政务,即便是李世民在的时候,她也只是负责整理文书,传达旨意,不懂的地方,除了靠听和自己领悟之外,根本没人告诉她,而她也没地方去问。 今日却不同,文书是皇帝给她看的,不懂之处问王伏胜自然显得合情合理。而王伏胜和其他宦官还不一样,他在李治当太子的时候,就随侍左右,无论是李世民,还是宰相们,传授李治处理政事的经验和方法时,他都在场,所以,他对政务的理解和认识,其实要比普通低级官员还要强上许多。也正因为如此,武媚问他的问题,除了谢岩那一部分新东西外,他都能够娓娓道来…… 看着王伏胜在自己主子面前侃侃而谈,王福来那是又羡慕又嫉妒,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要找人请教的想法,至于人选,他想都不用想的知道,除了冯宝再无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