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的声音再大,也不可能传进冯宝的耳中。 此刻,冯宝一行正受阻于“卫岗乡”以西九十里处。 连日大雨,终于引发了一些灾害,出了“潼关”后,官道即变得异常难走,许多路段,都有泥石流和塌方,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对急于赶路的冯宝来说,却是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可即便如此,在没日没夜的赶路之下,“卫岗乡”已然近在咫尺。但是,一段长约五里有余的塌方,终于将整个官道彻底堵死。 根据前去探路的刘大山回来禀报:“前面的路,马车肯定是过不去,单人牵马勉强可以过去,只是现在临近天黑,夜里走这一段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有人又一次把目光聚焦在冯宝身上,每个人现在都知道,能不能明天在婚礼上出现,事关重大,无论冯宝怎样决定,应当说都不为过。 冯宝站立路中,撑着半路买到的雨伞,眼望前方,一语不发,仿佛刘大山的话就和没有说一般。 过了很久,冯宝突然开口问:“大山,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前方不太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驿站’?”
“好像是的。”
刘大山抬手抹了一把脸部,拭去挡住眼睛的雨水,跟着道:“应该不到十里,是一个传递公文的小站,没法住人。”
“那就行了。”
冯宝说完,转首对身后的贺兰敏之、黄守义等人道:“诸位也都听到了,大伙一起赶路已是不可能了,诸位不妨回昨日路过的‘驿站’休息两日,待道路通畅后再走。”
“县男之意,莫不是自己赶路?”
黄守义听出不一般的意思,急忙问道。 “正是,我打算带刘大山和高大棒他们两个步行走过这一段,等到了前面的那个‘驿站’再去借马匹,如果一切顺利,还能来得及!”
“师父!”
从来不在人前如此称呼的房元昭,忍不住急道:“吾也同去。”
“不用了!”
冯宝当即说道:“前方驿站很小,应该没有几匹马,人去多了无用。”
“无妨,真要是没有马匹,弟子自己想办法。”
房元昭坚持己见,说得那是斩钉截铁。 冯宝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弟子”,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还是颇为感动的,稍做考虑后道:“好吧,那就算上元昭。”
随后还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诸位都有心,可的确没有必要,好意冯某心领了。”
说着向众人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话说到这份上,旁人当然是无法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在沉默中目送冯宝他们四个人消失于视线之中。 夜幕很快降临,冯宝他们四个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高一脚、低一脚踏着泥泞不堪的路面,摸黑前进。 在雨中,火把燃烧不了太久,幸好在熄灭前,他们走过了一段石头较多的路段。 可是接下来的道路却是更加难走,厚厚的泥浆令每踏进去的一脚再拔出来时都需要耗费很大力气,然既便如此,四个人依然毫不动摇前进的决心,在黑暗之中,在沉默中继续前行…… 短短五里左右的路程,平日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但是今天,足足用了快三个时辰才走完全程。四个人在这一段路上,耗尽了全身力气,以至于踏上正常官道的时候,全部停了下来,再不休息一下,恐怕谁也走不下去了。 “大、大山,离、那个驿站还有多远?”
冯宝休息片刻,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向刘大山问道。 刘大山道:“不到五里。”
“那好。”
冯宝说着看向房元昭,问道:“元昭,你还行不行?”
“无妨,还走得动。”
房元昭立刻回道。 “那继续上路!”
冯宝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率先而行。 房元昭二话不说,紧紧跟上,待走出一段距离,他忽然开口问道:“师父,赶到了,怎么做?”
冯宝闻言脚下一停,房元昭猝不及防,差点直接撞上去。 “元昭,你想问很久了吧。”
冯宝说了一句,跟着又转身继续上路。 房元昭觉得自己有点蒙,完全不知道是不是当问与否,只得低着头紧紧地跟在冯宝身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有些事情很奇怪的,往往别人主动问的时候,当事人不想说,而过后又会主动提出。冯宝今天就是这样,在埋首走了一段路后,忽然说了一句:“其实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房元昭知道冯宝是在回应自己先前的问题,赶紧又道:“县子与师父亲若兄弟,何必……”下面的话他实在不敢说出来。 冯宝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同时口中说道:“是不是大家都这么看?”
房元昭沉默以对,不好直说。 “大家的意思我懂,可是你们不懂啊……唉——”冯宝重重的发出一声叹息,而后再也不说话了。 实际上,冯宝还真是没想错,他知道其他人的意思,那就认下此事,说到底这是皇帝诏令,不存在有负于人,更重要的是,在唐人心里,女子嘛,这个没有了,换一个便是了。 可是冯宝很清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先不说自己怎么想,如果谢岩日后知道了真相,他能不能和许爰和平相处一辈子,那才是更难猜测的事,都是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彼此又密切合作多年,对方的想法,那还是很清楚的,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不重要,但若是那个人是自己兄弟的“爱人”,哪怕是皇帝“赐婚”,在心理上也是承受不住的。 所以冯宝认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婚礼结束前赶到,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挽回,怎么拒婚那是谢岩个人的事情,更何况许爰难以生育,是一个回复皇帝最好的借口,至于最后皇帝将怒火发到谁的身上,那就不是他们操心的事了。 然而这里面涉及对待婚姻的态度,不是唐人可以理解的,因此,冯宝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说,只能默默地放在心中,快速赶路才是正理。 估摸着过了“子时”,刘大山突然说道:“那个驿站应该就在前方了。”
其实不用他说,冯宝也隐约看见了灯火,刘大山的话不过是确定了而已。 很快,四个人走到驿站之前,刘大山快走几步,直接上去咚咚的敲门,也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或许里面的人睡得很沉,刘大山连续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什么反应。 “把门撞开!”
冯宝没那个耐心,直接下令道。 有了冯宝的话,刘大山和高大棒两个人,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二人同时冲上去撞门…… 撞门的声响那可要比敲门大的太多了,还没等他们把门撞开,屋内终于有人声传出来:“此乃朝廷驿站,何人如此大胆?”
“‘卫岗乡’冯县男驾到,有急事快开门!”
高大棒大声嚷道。 或许是冯宝的名头里面的人听过,又或者因地处“卫岗乡”附近,驿站中人多少还是得到了一些好处,反正不管怎么说吧,门终于还是开了。 “吱溜”一声,门打开后,两个人提着出鞘横刀守在门后,其中一人大声问道:“冯县男何在?”
冯宝摘下斗笠上前道:“冯某在此。”
说话之人借着门口悬挂的微弱灯火,仔细看了看后,忽然收起横刀,同时回头道:“还真是冯县男啊。”
说完,赶紧出门迎道:“外面雨大,县男快请进来休息。”
“多谢了。”
冯宝向着说话之人颔首微笑,同时边说边迈步走进屋内。 出乎意料,屋里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人须发斑白,一看便知是上了年纪之人。 “见过冯县男。”
驿站里面的四个人聚到一起,同时行礼道。 “诸位认识冯某?”
冯宝颇奇怪地问道。 “时常去乡里购买物品,都有见过县男。”
那年纪颇大之人说完,看了下满身泥水的冯宝他们,问:“县男来此,不知何事?”
冯宝尚未做答,原先开门的人倒是替他说了:“那还用问啊,明日谢县子大婚,冯县男肯定是赶去参加婚礼。”
“对啊!怎么忘了此事?”
那上了年纪之人说着又问冯宝道:“县男连夜赶路,可是来借马匹?”
“正是,还请行个方便。”
冯宝很是客气地道。 “此乃小事,用个两三天无妨。”
上年纪之人说完,对身边一人道:“快去准备一下马匹。”
而后再对冯宝道:“冯县男请稍等片刻。”
“有劳了。”
冯宝接着道:“不知可有热水?”
“有有有,小的马上准备。”
伴随着这一句话落,驿站的四个人分别忙碌起来了,有去准备马匹、有去烧热水的……忙的那叫一个积极。 喝点热水,休息了约有半个时辰,冯宝起身向驿站里的四个人告辞,不仅再三称“谢”,还说:“日后若有难处,可来乡里找吾便是。”
那四个人闻言当然喜出望外,能够得到冯宝这般人物的一句话,可谓是极不容易的事。 在他们热情的相送之下,冯宝他们四个人,骑上三匹快马,开始向“卫岗乡”疾驰而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午时”前,完全能够抵达“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