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喂了七八勺子清水,或许有两勺子间隔短了些,致使谢岩被“呛”着了,在连续几声咳嗽之后,竟然醒了过来。 当谢岩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贺兰敏月灿若桃花的笑容和听到一句关切的问候:“县子可算是醒了,还安好否?”
随即又看到王三狗和老张头两人以及听到他们充满喜悦的呼唤:“校尉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谢岩依稀记得前面发生的事情,尽力挤出一丝笑容,对眼前的三个人道:“吾尚好。”
说着竟欲自己坐起来。 王三狗和老张头见状,赶紧一个相扶,另一个则用软垫和被子放在谢岩后腰位置以做支撑,好让他可以依靠,形成半坐半躺之姿,方便其休息。 “敏月姑娘,吾给贵府添麻烦了。”
谢岩客气了一句。 贺兰敏月笑了笑,道:“县子为贵客,何来麻烦一说,再者大夫说了,县子需静养十日,不得操劳、动怒、动气,否则易成重疾,依吾所见,县子不妨在此歇息十日,养好身体,旁的事暂且放一边。”
“姑娘好意心领,吾还是回……”话刚说到一半,谢岩突然停顿下来,他本想习惯性的说“回家”,可是现在,自己的那个家,到底应该不应该回去呢?这还是一个非常值得商榷的事情。 谢岩显得有些茫然,王三狗和老张头却是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应当怎样说是好。 “县子安心养病即可,府中一应俱全,至于那些政事,几日不管也出不了事,况且于乡长办事甚为得力,县子还是少些操劳的好。”
贺兰敏月很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面。 “乡里事务虽多,均有人负责,并不用操心,只是、只是有些事,吾还需要想想。”
谢岩说着,忽然向贺兰敏月道:“吾有件事情,需要请汝相助。”
“县子有话直说无妨。”
贺兰敏月当即回道。 谢岩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转首说道:“三狗、老张,吾有些话需和贺兰姑娘说。”
此言一出,王三狗和老张头想都不想地离开了房间,而小荷也在贺兰敏月的示意下,同样退了出去。 等他们都出去后,谢岩先是道:“敏月姑娘,请坐下叙话。”
“不知县子有何事需吾相助?”
贺兰敏月坐下后问道。 谢岩道:“吾欲请敏月姑娘修书一封,差人送给皇后娘娘,就说……就将冯县男去南方找寻高产粮食种子一事之因由详说一下,并请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代为转圜一二,莫要降罪才是。”
贺兰敏月眨了眨眼睛,看着谢岩不解地问道:“此事由兄长去办岂非更好?”
谢岩回道:“此事拖不得,冯县男进‘长安’而不面圣,现又忽然又去了南方,多少有罔顾国法之嫌,纵使陛下无心追究,朝中悠悠众口,甚是难防,唯有以最快时间告诉陛下发生的一切,方可有用。”
贺兰敏月听着谢岩的话,觉得似乎很有道理,便道:“那就按县子说的办,天明之后,吾即修书给姑母。”
“多谢了!”
谢岩拱手言谢。 “县子,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姑娘可是想问冯县男去南方一事?”
谢岩望了望贺兰敏月,见其默然不答,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道:“如若易地而处,吾亦当如此。”
“为何?”
贺兰敏月大为不解地问道:“以冯县男之才,何等女子娶不到?况且,此次西域归来,有大功于国,即便、即便宗室之女也可娶得,何苦去南方蛮夷之地?”
她本想说“陛下赐婚”也是情理之中,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唯恐令谢岩不快,毕竟眼下的局面,正是和“赐婚”有关。 谢岩知道这是时代不同,婚姻观不同造成的想法差异,很难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便想了一下,反问道:“以姑娘之见,嫁给一个怎样的男子,方为良配?”
贺兰敏月还真是没有想过如此问题,愣了半晌后才道:“此事非吾能够决定,想来姑母和祖母会有安排。”
谢岩轻轻一笑道:“吾相信,无论皇后娘娘将姑娘许配给哪一家,姑娘都得欣然受之。”
贺兰敏月没有接话,不过她知道谢岩所说是正确的,无论如何,婚姻大事由长辈做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其实不然,姑娘若是许给自己心仪之男子,才称得上是良配,否则,皆只可称‘成婚’矣。”
“为何?”
贺兰敏月依旧不明白地问。 “因为有话说。”
谢岩用了最简单的一句话来概括,并解释道:“两个相互爱慕的男女结合,婚后有话说,日子才不至乏味,吾以为,此乃良配,若随意嫁了,一旦发现不对,悔之晚矣。”
贺兰敏月这下听懂了,尽管她无法如后世女子那般理解婚姻自主的意义,但是起码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婚姻大事,自己多少应该要想想,可不能完全听长辈安排。不过,她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便又问道:“那若非良配,又当如何?”
谢岩苦笑一下道:“吾也不知。”
贺兰敏月知道自己无心的一问触及到谢岩目前的境况,只好沉默片刻,再换个话题问道:“县子怎不派人去追赶冯县男?快马加鞭必定追得上。”
“不必了。”
谢岩轻叹道:“有一些事情,除了让时间慢慢淡化,别无他法。”
“那日后……”贺兰敏月没有把话说完,却其意分明。 “日后?”
谢岩想了想,道:“尚未想过,待明日回官衙,再细细思量不迟。”
“万万不可!”
贺兰敏月立刻阻止道:“县子未曾痊愈前,切不可回官衙。”
“为何不可?”
这一次轮到谢岩不解地问了。 贺兰敏月道:“冯县男去南方一事,知者甚少,县子在官衙,难保有人不问,此事一旦传开,若有人在姑母收到信前当殿奏报,可就十分不妥了。”
谢岩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有所疏忽,只想着回家也不是,总住在“贺兰府”上也不妥,所以打算回官衙,却又忘了冯宝的事情,在没有和皇帝打过招呼之前,是不可以对外公开的,否则一旦传开,最后会弄成无法收拾的局面,无论怎么说,官员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外出几年,是难以交待的。 “多谢姑娘提醒,是谢某疏忽了。”
“好啦,县子用不着想的太多,安心府上调养便是,明日吾差人去请罗兰姐姐过府,有何需要,告诉她即可。”
贺兰敏月笑着说道。 谢岩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随即,贺兰敏月又道:“其实依吾之见,县子大可不必在冯县男一事上纠缠,应该怎样行事照旧即可。”
谢岩非常惊讶贺兰敏月能够说出这番话,来自后世的他当然知道,遇事保持平常心,冷静而理性的处理,才是最为正确的解决之道,而年纪轻轻的贺兰敏月能够有此认识,可谓大大超乎他的意料,侧首望向那张美丽之极的面庞,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当日为何李淳风让自己选择的时候而放弃机会呢?”
念头自然是一瞬间之间的事情,谢岩还不至于刚刚成婚就有什么“其他想法”,因此,他轻轻甩了下头,抛弃那个念头,继而说道:“姑娘所言极是,谢某当铭记于心。”
贺兰敏月展颜笑道:“那可就对了,管它何事,总会过去。”
说着话时,心里还在偷笑,心说:“汝曾对罗姐姐说的话,今日用来送还,效果还不错嘛。”
谢岩哪能知道贺兰敏月心里想什么,只感觉说了这么久的话后,自己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原先心里积聚的郁结仿佛也消散了许多。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也渐渐的从一些不开心的事说到了其他方面…… 话说的越多,彼此的了解也就越多,贺兰敏月知道了谢岩当初在“安胜关”、在“睦州”时候一些鲜为人知的过往,以及建设“卫岗乡”期间的一些无人知晓的想法,甚至有些连冯宝也不是太清楚;而谢岩也知道了贺兰敏月过去的生活,诸如在武媚没有成为昭仪前,贺兰家的生活其实还是很艰难的等等……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就是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等到彼此了解多了,自然而然的会亲近许多,等到差不多快要天亮的时候,他们总算才结束谈话,那还是贺兰敏月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显得很是困倦后,谢岩主动提出的结果。 “三狗,替吾送敏月一下,虽在府内,也莫要大意。”
谢岩对进来的王三狗吩咐道。 “不必了,府内可是安全的很,警官不用担心。”
贺兰敏月含笑拒绝了谢岩的好意,说完,即转身告辞离开。 虽然只有简短的对话,但是老张头和王三狗都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怎么一夜长谈下来,连称呼都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