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谢府”大管家,每日早起安排府内各项事务,已成为罗兰的习惯。 跟往常一样,罗兰洗漱完毕,直接去了“餐厅”,她得和厨房说一下,留些热的“早膳”给一向起来晚的贺兰敏月。 “谢府”的“餐厅”并不比“冯府”小,通常这个时刻也没什么人,但是今天怪了,罗兰人还没有走进,就听到里面传来很多人说话的声音。 入内一看,罗兰吓了一跳,里面居然有数十人,且都是府内的亲兵和一些老兵,就连平时没有人坐的大圆桌,此刻也有几个人在那儿,埋首吃着早餐。 罗兰不用细看也知道,肯定是家主回来了,于是赶紧走过去。刚到近前,就见谢岩抬首招呼道:“坐下一起吃早饭吧。”
罗兰还未及回应,却听一女声响起:“兰妹子,坐这里好了。”
说话之人乃是老张头的正妻,“制衣作坊”金管事。 老张头成婚后,一直住在“谢府”里,乡里新建的房屋虽然有他一套,但是他也不肯搬出去,说是“天天来回跑,烦人。”
谢岩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不搬走那就是“谢家”家臣,真要如王三狗般住在府外,说不得哪天自成一家后,自己便撒手不管了。 其实在“投身”府中的老兵们这个问题上,谢岩和冯宝曾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随他们意愿。正因为如此,谢岩从来没有问过老张头何时搬走一事,他不问,旁人自然更不会管了。 金管事年轻貌美,若不是身份的缘故,嫁给老张头绝对是委屈了,不过老夫少妻也有一样好处,那便是受宠! 老张头跟随谢岩多年,月俸、红包、朝廷赏赐和战场缴获,那可都不在少数,几年下来那绝对是身价不菲,自从媳妇过了门,家里的财政大权立刻就属于金管事了,怎么花随便,他是从不过问,单就这一件事,在乡里那也是羡慕了无数妇人。 自崔、金两大主事人大婚之后,扩大规模的“制衣作坊”具体事务管理权基本交给了旁人,原先的两大管事,基本上也就是过问一些大事了,用谢岩的玩笑话来说就是:“先忙好传宗接代,再回去做事也来得及。”
别说,老张头和王三狗还真听进去了,谢岩在长安的日子里,他们都有一段时间不出门,在家努力“耕耘”,至于有没有收获?那可就得看老天爷了。 老张头曾经告诉过金管事,府内不重虚礼,然未进“谢府”前,金管事心里还是很忐忑的,豪门大户之家,历来规矩繁多,且注重礼仪、身份,她一介“高句丽”女子,会受到怎样对待呢?等到真正进入“谢府”,她才发觉还真是那样,每个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压根儿没人去管什么身份、地位以及哪里人氏等,用大管家罗兰的话来说就是:“只要进了府门,即为一家人。”
由于年纪相差不是太大,而且又都是来自“辽东”之地,金管事很快就和罗兰成为了好友,因为是好友,罗兰才知道她最近一段时间特别嗜睡,而且身子慵懒,精神不佳,所以看到她一大早出现在“餐厅”,心里非常奇怪,坐下即问:“姐姐怎会起的如此之早?”
金管事先是替罗兰在桌上盛了一小碗粥,还顺手拿了一个馒头,递了过去,而后压低声音道:“县子派人吩咐各家作坊的掌柜、管事,最近一段时间白天务必全数待在作坊里,吾不去也不成。”
说完,她瞄了一眼谢岩,又以更低的话音道:“夫君说,乡里来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应该和这有关。”
贺兰敏月没有说出皇帝来到的事情,故而罗兰并不知晓,况且对于府外的事情,她也不上心,金管事说的再神秘,她也只是听听罢了。 早饭谢岩吃的不多,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外加一些咸菜,罗兰开吃的时候,他已经吃完,随即放下碗筷对一旁快吃完的吴成道:“大伙儿好像都吃完了,一会你带人去对面‘冯府’,见到刘大山后,听其安排即可。”
吴成应了一声,接着却道:“县子出门,哪能没个护卫,要不……” “不必了。”
谢岩摇首言道:“没多远的路,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说话间,吴成将最后一小块馒头塞进嘴里,然后起身招呼那些吃得差不多的老兵们…… 片刻之后,众人陆续向谢岩行礼告辞,随吴成一同离去。 他们前脚刚走,府里的婢女、仆役等,也开始陆续走进来食用早饭。 谢岩先是向过来行礼的下人们报以一笑,跟着起身就准备离开。 “郎君且慢。”
罗兰唤了一声,拿着余下的半个馒头就站了起来。 谢岩闻声停下脚步,道:“有话吃完了再说,不着急。”
话虽然这样说,罗兰可不会真的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她以最快速度解决了半个馒头,接着走到谢岩面前道:“贺兰姑娘要回去,吾当如何说是好?”
“疏忽了,自己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谢岩心里想着,口中却道:“此刻尚早,敏月还没起来吧。”
“嗯,不会如此早的。”
罗兰回道。 “吾还有事,不能与敏月面谈,这样吧,你告诉她,先生在乡里有专人伺候,用不着她回府,若是……”谢岩说着,停顿了一下,跟着道:“若是敏月坚持回府,你就带人给拦下,总之,哪里都可去得,唯独‘贺兰府’不成,这几日,你多陪陪她好了。”
罗兰听了半天,感觉好像还是没有听明白缘由,只是谢岩没有再给她提问的机会,说完就直接走了。 从“谢府”至“贺兰府”,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即可抵达。 经过通报之后,谢岩获准进入…… 大约两炷香过后,数辆一模一样的新式马车,依次驶出“贺兰府”,随车步行的人员多达百人。 不远处,一直留意府门前动向的老兵,开始打出“手语”,告知附近同伴,并以接力的方式,很快传递至远处。 王决今天可谓无比紧张,皇帝陛下突然驾临乡里的消息,让他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接着便开始调集人马,以空前的力度,开启了“保卫陛下”的模式。 负责治安的“潼关军队”,被分派至乡外围每个路口,严查来往之人,“巡逻队”全体上街盘查,而他自己则带领一百“护卫队”,严密巡查清查乡里至学堂的大道,无论怎样,必须确保一路安全! 自“贺兰府”西行两里即是官衙,折向北边儿再走两里地可进官道,而穿过官道,那就算是进入“皇家卫岗学堂”地界。 通向操场的那条大路上,今日空无一人,道路两侧的那些宅院,不管是否有人居住,全部大门紧闭。马车里的谢岩透过微开的窗户缝隙,看到这一幕后,不禁暗自摇了摇头,心说:“刘愣子太紧张了,越如此,越容易让人起疑。”
不过他也知道怪不得谁,毕竟皇帝亲临,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平静无波。 谢岩所想其实还是甚为准确,学堂里有不少人已经感觉到了今日气氛有些不对。 “苏兄,汝可知晓今日发生何事?”
负责学堂财政大权的苏永兴,见许恢来到自己“公事房”里,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不禁笑道:“许兄素来不问学堂事务,如何想起问询?”
许恢也不客气,坐下道:“今日一早,谢县子亲卫来到学堂,先是拜见督学与李太史,而后又找了刘校丞(刘愣子的正式职务),而后校丞便将学生出操事宜交给旁人了,再然后,学堂‘护卫队’全部分队散开,似乎在搞什么行动。”
苏永兴点点头道:“许兄所言甚是,‘护卫队’历来七成执事,三成休息,全体执事从未有过,且苏某在‘食堂’用膳时,听厨子抱怨说‘今日进出不得走大道,需从运货侧路来往’,故苏某断定,学堂今日必有事发生。”
“可知是何事?”
许恢问道。 苏永兴摇首言道:“不知。”
说完又道:“还是莫要乱猜为好。”
“也是。”
许恢回了一句,跟着起身道:“苏兄请忙,某先告辞。”
“许兄且慢,吾正欲去督学那里递送文书,不妨同去。”
许恢明白了,苏永兴是想拉上自己一起去询问高督学。 想想也对,学堂今日真要有事,提前知道也好应对,免得哪里出了什么差错,弄出不好的事来。 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凑巧,苏永兴和许恢刚刚走出房间,就看到远处有个人正快步向着操场方向走去,而且从背影来看,竟然是高远督学。 许、苏二人对视一眼,相继快步跟了上去…… 若干年后,他们二人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免感叹道:“一生之命运,竟然从无心之追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