镌刻有皇帝御笔题写“皇家卫岗学堂”的“照壁”前,李治饶有兴趣地仔细看着,口中还不忘说道:“笔下之神韵亦能展现几分,手艺难得。”
说完,转身走上几步看了一下空旷的操场,道:“绿草如茵,甚是不错。”
紧跟着又看向右边,问:“那些是何物?”
“回先生话,都是学子们操练需用之器具。”
谢岩接着向李治大致说了一下单杠、双杠、吊环等来自后世的体育设施…… 李治那是听得那是频频点首,甚至间或还问上两句。 他们说话间。高远自“照壁”后走出,只是刚一现身,即有两人挡在面前,其中一人问道:“来者何人?止步!”
“老夫高远,特来拜见先生。”
高远是“英国公”李绩的亲信老部下,昨日便已得知皇帝驾临的消息,再加上谢岩差人通知,已然知晓如何应对,故而以寻常之礼求见。 “千牛卫”的人可不认识高远,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主动提出“拜见先生”之人,必定非寻常人,故而不敢怠慢,将此事通报给了王伏胜。 皇帝陛下正在听谢岩说话,贸然上去禀报显然不大合适,于是王伏胜灵机一动,悄悄上前一步,轻轻拉了一下李绩的宽大衣袖,待其回首之时,低声将高远前来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绩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上两步,对“千牛卫中郎将”李将军道:“让来者近前说话。”
很快,高远来到李绩身前,躬身行礼道:“下官拜见英公。”
“此非朝堂,不必多礼。”
李绩道:“望之且请随老夫见过先生。”
李绩刚刚把话说完,“照壁”后又走出两人,并且毫无意外的被人挡住了去路。 “望之,此二人似乎在唤汝。”
李绩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耳聪目明,隐约间听到些什么,故而说了出来。 高远是背向来路,虽也听到有人对话,却不曾听清楚,经李绩一说,赶紧回身看去,跟着再对李绩言道:“两位乃是学堂中人,请英公容吾去问询一下。”
“去吧。”
李绩应了一句。 很巧的是,李治此刻已经听完了谢岩的叙说,正回身欲招呼李绩,恰巧看见高远准备离开,不禁开口言道:“那不是高……”话说一半,忽然想起这不是在宫里,一时都想不到该如何称呼。 “是高督学。”
谢岩连忙说道。 “对,高督学。”
李治随口应和一声。 既然皇帝都看到了自己,再离开那是不合时宜的,高远只得上前行礼,口称“先生”,拜见李治。 “免礼。”
李治跟着问道:“那边发生何事?”
高远不用看也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急忙请旨道:“回禀先生,是两位学堂中人,多是找吾有事,请准吾去处置一番。”
“不必了,同去听下,看有何事。”
李治说着即迈步而行。 皇帝金口玉言,旁人岂有不从之理,一群人紧随李治身后,很快来到侍卫拦下“不速之客”的地方。 “二位怎会来此?”
高远上前一步,落后李治半个身位,张口问道。 “禀督学,学堂上月之收支账册属下已整理完毕,请过目。”
苏永兴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本簿册递出。 高远偷偷看了一眼李治,见没有任何表示,便上前取过簿册,看也不看纳入袖中,转而问一旁许恢道:“许先生又是为何?”
“禀督学,许某听闻,学堂今日进出不得走大道,需从运货侧路通行,特为此相询。”
其实许恢是纯属没话找话,他和苏永兴刚一走出“照壁”,就被人拦下盘问,后又看到谢岩陪同一些人在此,而高远对来人执礼甚恭,立即意识到是学堂来了“大人物”,所以此刻要是不找出点话来说,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然而,令许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高远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谢岩倒是立刻反应过来,情知必定是刘愣子干的“好事”,若换在平日里,解决这事易如反掌,但此刻——他是一句话也不好说,只能静观其变。 高远那也是做过多年高官的人,脑子稍微转转,也就明白了大致情况,当即回道:“汝自去找刘校丞,就说学堂一切如常,不得随意改动,如有必须,当以文书为准。”
许、苏二人闻言二话不说,躬身向面前的李治、高远等人行礼告辞了。 李治等他们走后,迈步向前,同时问道:“此二人乃先生否?观其服饰,似乎不像啊。”
实际上,苏永兴虽然掌学堂财政大权,然那是谢岩任命的;至于许恢,只是“军事兴趣班”的授课先生,严格来说,两个人都算不得学堂中人,所以他们并没有资格在衣服上绣“皇家卫岗学堂”字样。和高远这小小的区别,竟然也被发现了,不得不说,李治的观察力还是非常强的。 皇帝的疑惑,自然需要解开,高远没有开口解释,而是侧首看了一下谢岩,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下面由你来说吧。 谢岩默契地点了一下头,上前一步跟在李治身后,说道:“此二人来自‘睦州’,与其他先生一样,皆为平民布衣。”
“授课先生为布衣者不足为奇,缘何如此?”
“回先生话,眼下授课先生中,有官身者占一半,因官民有别,故而如此。”
谢岩说的是实情,自从李淳风以及那帮“国子监”的老先生们留下授课后,学堂原有的一些规矩做了稍许调整,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这“官民区分”之事。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李淳风他们那帮老先生提出来,而是给孩子报名的时候,那些有官身的家长提出的,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尊师重道应该,可学堂里做事的和先生们看起来都一样,难以分别,有悖于“礼”,因此,高原只能取消做事人员的胸前标志字样,毕竟涉及到“礼”,容易引起纠纷。 谢岩得知此事后,又更进一步,将“官”和“民”又给区分开了,以此来堵住有可能出现的朝廷方面的指责,只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只要皇帝来到乡里,必然会去学堂,届时只需要找个机会当面奏报,皇帝多半会彻底解决先生们的身份问题,怎么说在封建社会里,“官员”二字,那还是非常重要的。此事高远那是知道的,所以刚刚才会让出说话的机会。 李治并没有立即表示什么,而是边走边道:“汝从‘睦州’带回不少人嘛。”
“不瞒先生,共有四人,两人为平民,两人为弃暗投明者。”
谢岩如实说道。 “说说看,都有何能耐能入得谢县子的法眼?”
李治继续边走边说。 谢岩道:“其一余望者,于平灭叛逆中立下功勋,后掌‘睦州钱号’参与重建,今为‘卫岗钱号’主事人;其二苏永兴者,平叛期间亦有大功,今为学堂账房主事,任职以来,从无差错;其三匡胜者,勇冠三军,于战场上投诚,后随冯县男出征西域,有斩将夺旗之功,现领军职,为朝廷所用;其四许恢者,战场上投诚,平叛中立有大功,此人熟读兵书,虽有谋划之才,却少统兵之能,故而在‘学堂军事兴趣班’任授课先生。”
“听汝所言,此四人各有所长,用便用了,只要专心做事,朝廷不会亏待。”
李治随意说了一句,忽然停下脚步,回身问道:“何为‘兴趣班’?似乎除了军事之外,应当还有其他,可是如此?”
“先生所言极是。”
紧跟着,谢岩将“兴趣班”的来龙去脉以及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
李治颔首言道:“学子按喜好而学,自会倍加用功,此举善也!”
得到皇帝的认可,那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只是谢岩还没有来得及表示什么,李治已经走到了一间教室门前,正当他从半掩的窗户向内看望时,“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不知从哪冒出来三声急促的铃铛声响。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护卫们,第一时间冲到李治周围,尤其是三名“宦官护卫”,动作无比迅速,只眨眼功夫,即呈三角状,将李治护在中间。 “莫慌!莫慌!”
高远急忙唤出声来。 谢岩则拉住王伏胜道:“不要担心,那是下课铃声。”
正所谓说得再多,也不如眼见为实,李治虽然弄不明白“铃声”是怎么回事,但是却看到教室里面的学子在铃声响起后,很快全体站起来,向授课先生行礼致意,而后依次走出。 李治结合先前高远的话语以及自己所看到的,大致猜到了“铃声”的用途,于是淡淡说了句:“退下。”
瞬间,围上来的护卫们,除了那三名宦官外,全部退出十步之外,而这一幕,完全落在了第一个走出教室的先生眼中,而这位先生,诧异地看了一下,转首却见李治走过来,且只有一步之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自然地双腿一软,竟有跪倒在地之意。 凭空伸来一只手,托住了先生臂膀,随即就听李治微笑说道:“王进士,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