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广州”迎来一场台风。 在连续数日暴风雨肆虐之后,终于恢复晴朗天空。 在冯宝记忆里,两场台风之间,会有较长时间相隔,因此,以“长安号”为旗舰,二十余大小不一各式船只组成的“大唐军民混合舰队”扬帆出海,开启远洋航行新时代。 就在舰队离开“广州”时,大唐朝廷于一日内,收到两封“六百里加急文书”,其一乃“水师”发出,定下回航“登州”时限;其二,自“西州都督府”发出,内称:“我朝‘首赴波斯军官使节团’,生还者十九人,已全数抵达‘西州’,且随行者中,有‘波斯王’卑路斯之嫡长子泥涅师及护卫将军铁勃,携‘国书’进谒陛下。”
两封文书,一个和军机有关,另一个事关两国邦交,且关系到“出使十年”而归的“军官使节团”,故“政事堂”内宰相们丝毫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呈报皇帝面前。 “一晃十年,奔波万里,不易乎。”
李治御览来自“西州”之文书后,颇有感慨地道出一句。 “陛下说的是。老臣依稀记得,似三十余人‘出使’,今仅回半数,可见艰辛。”
前来君前亲呈文书的许敬宗言道。 皇帝李治微一点首,随手将文书放置一旁,又道:“许卿曾掌‘礼部’,依礼,当如何?”
许敬宗知道皇帝的意思,那就是问“军官使节团”回来后,以怎样规制迎接。只是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若想办得符合皇帝心意,可就不简单了。 严格来说,“军官使节团”也属于“使节”,他们的迎来送往,朝廷自有规制,可是,即将归来的这支“军官使节团”,很明显分量重于其他,要知道,那是皇帝李治亲政后,所办第一件涉及两国邦交的大事,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性,而“军官使节团”不辱使命,不仅完成了所有任务,且“波斯王”遣嫡长子入朝,具有很强烈的“归顺”之意,意义可谓不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按常规礼制,明显有些不合时宜。 许敬宗人老成精,岂能不知皇帝心中意思,可是他不敢说啊。 有些事情,特别是不合规矩的事,皇帝说出来,许敬宗去做,那没有问题。但要是由他提出,只怕是过不了几天,弹劾的奏疏能够堆满龙案。 然此刻皇帝问及,不作答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许敬宗几乎没作多想,躬身回道:“陛下圣心独裁,老臣莫不遵从。”
李治闻言微微皱眉,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陛下,朝廷凡事具有规制,臣下岂敢逾越。”
许敬宗此话,一语道出自身难处,同时也有提醒皇帝之意。 李治初时一怔,旋即明白其意,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而后道:“此事还有些时日,再议。”
“陛下圣明,老臣遵旨。”
“许卿家,‘水师’归期已定,一应军需按此备妥,既用了‘速决方略’,那便用之不疑。”
李治话声不高,语气却很坚定。 “陛下,老臣自当督办各部,以保证万无一失。”
“善!”
李治满意地应了声。 许敬宗人还没有走出皇宫大内,两封“六百里加急”文书的内容大意,已经传遍朝堂。 很快,一骑快马自“周国公府”而出,疾驰奔赴“卫岗乡”,并于当晚抵达“贺兰府”内。 说起来,自从与谢岩订下婚约,贺兰敏月再也没有于“谢府”内过夜,也算是为了避免旁人闲言碎语。 等听完祖母杨氏命人捎来的口信,贺兰敏月即明白了个中意思,即让人去找谢岩,就“婚期”,定下一个明确日子。 对贺兰敏月而言,这可是人生头等大事!若非已是晚间,她真想立刻前往“谢府”。 一宿没有睡安稳的贺兰敏月,一大清早醒来后,先是仔细梳妆打扮一番,而后带上侍女、护卫,乘车前去“新安县子”府邸。 “谢府”亲兵护卫,没有不认识贺兰敏月车驾的,他们一方面放行,另一方面则派人通知管家罗兰与家主谢岩。 得知未来的女主人登门,罗兰赶紧出来迎接。 两女极为相熟,自是无需太过客套,仅三言两语,贺兰敏月便得知,道长李涵石竟然先一步到访,眼下正与谢岩在客厅叙话。 贺兰敏月无意打扰,本想着去后院探望乐儿,怎知没走出几步,却见吴成匆匆而来,先行礼,再道:“校尉请两位娘子一同去客厅,说有要事相商。”
尽管不解,贺兰敏月她们还是随吴成一起前去客厅。 “敏月来了啊。”
谢岩看见贺兰敏月走进客厅,主动起身迎过去道。 “小道李涵石,见过两位小娘子。”
贺兰敏月先是向谢岩笑而颔首以作回应,跟着又向起身打招呼的李涵石回礼道:“李道长之名,如雷贯耳,吾本欲拜会,奈何无缘。”
“哪里哪里,小道前些时候去‘长安’办事,回至乡里,不过三日矣。”
“敏月,且坐下叙话。”
谢岩抬首示意“请”。 贺兰敏月也不客气,至主桌另外一侧椅子上落座。 眼见其余众人各自坐下,谢岩这才回座,跟着道:“吾听闻,冯县男回书‘兵部’,最后归期定于明年六月底。又逢涵石道长归来,故请道长推算一下,六月后,何时是个好日子。”
贺兰敏月瞬间秒懂“好日子”含义,不禁看向谢岩,淡然一笑,眼中却是温柔无限。 “七月十一,不知如何?”
谢岩嘴上说着,眼睛却在望着贺兰敏月。 “警官——定下便是。”
看着贺兰敏月脸上突显的一抹羞红,谢岩不禁有些“微痴”,少倾,方道:“即定七月十一日。”
“佳偶天成,小道恭贺二位。”
李涵石笑嘻嘻地起身道。 “恭喜郎君。”
罗兰亦起身行礼道:“恭喜夫人。”
罗兰提前称“夫人”,虽显很突兀,但她与贺兰敏月历来姐妹情深,如此一说,倒也无妨,只不过,贺兰敏月脸色更红了些。 “涵石道长。”
谢岩见贺兰敏月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转换话题道:“今日请道长过府,除选定吉日,另有一事烦劳。”
“县子请说。”
谢岩道:“府内,有两位老兵,月前先后得子,吾有意请道长赐福取名,不知可否?”
“不过举手之劳……”李涵石刚想接着说下去,似乎想起什么,眼珠转动几下,说道:“谢县子,小道随恩师研习算学多年,仍不及黄先生之万一,故有意入学堂精研,不知此事……” “道长师从李太史,学问精深,入学堂非难事也,然学堂招生期以过,此刻入内,颇有不妥。不过,若道长不嫌,受聘‘客座先生’却是无妨。”
“何意?”
李涵石貌似不大明白。 “如尊师李太史般。”
李涵石这下懂了,急忙言道:“有劳县子费心了。”
既然自己的事办成了,那当然也得帮别人忙。 在李涵石主动提出后,谢岩带着他以及贺兰敏月、罗兰,一同前去“谢府”侧院。 时间倒回一个多月。 王三狗和老张头,他们的夫人分别于三日内平安诞下孩子。 王三狗是孤家寡人,很希望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可偏偏得一千金,很有些失落。其妻崔慧真,亦自觉“对不起”王家,故而心情很差,有些郁郁寡欢。 谢岩听罗兰说起此事后,专门把王三狗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并且直言:“要是不喜欢,女儿送给我好了,你自己滚出乡里。”
王三狗早就知道,谢、冯两位校尉眼里,男孩、女孩没区别,如今见谢岩发那么大火,赶紧跪地认错,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再三保证以后绝口不提。 谢岩见其诚意满满,也就放过了。只是仍然不放心,让罗兰领着王三狗去崔慧真面前当面说清,并转达自己意思:“三狗日后再提女子不如男,吾当将其撵出府去,至于崔管事与令千金,府内还养得起。”
有了“家主”在背后支持,再加上王三狗本人确实意识到“不妥”,诚心认错。崔慧真方才逐渐心情好转,回复往常。 相比之下,老张头喜得贵子,那可是嘴都合不拢,成天笑呵呵,逢人就说,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了儿子一般。 其家中,本就老夫少妻,夫人金一妍主持家事,如今更是如此,老张头把夫人都快捧上了天,家里大小事,他什么都不管,全凭夫人做主,摆出一幅“有儿万事足”的模样。 两个孩子的“满月酒”,并没有大办,只在“谢府”里小聚,席间,王三狗忽然提出,请谢岩给自家女娃取个名。老张头那也是反应极快,立刻提出同样请求。 谢岩自问对唐代取名习惯不甚了解,故借口“请涵石道长取名更佳”,将此事避让。 众人皆知,李涵石道长乃“太史令”李淳风入室弟子,虽年少,然推命断相,无有不中,堪称“得道高人”,所以,谢岩如此一说,无人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