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兵马已经在天边化作一黑点,送行的人大多都已经回转。 陈清和那文士依旧站在原地。 “都说小爷您和那卢岩有夺妻之恨。”
文士低声笑道,“如今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原因,怎么能轻易的避重就轻腾转挪移化解了这夫妻二人的疑问,将这件既有可能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密之事化为乌有。 陈清吐了口气,面色沉沉。 “到此为止最好。”
他沉声说道。 文士神色凝重。 “将这事如实的告诉殿下。”
陈清说道。 “这样啊,不如就说卢岩抢在咱们前边就罢了。”
文士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要是详细的告诉上边,尤其是引起了那卢岩的猜疑,这事情就不简单了。 “殿下应该知道,这样对殿下也是个警醒。”
陈清说道,一面再次看向天际。 哪里已经空际一线。 卢岩怀疑了质问了,虽然事情被掩下,但这必须让那人知道,双方都警醒一些,也许反而是好事。 因为顾忌刘梅宝和孩子们的身体,卢岩他们走的很慢,而且尽量的赶到城镇住宿,有时候还会在一个城镇里歇脚,正月里赶上庙会集市很多很热闹,一家人还会去逛逛。 每到一个地方,这只摄人的军队就会引得当地官员受惊不安。 所幸这些军队都在城外扎营,军粮草料也不向当地索要,这一点让当地的官员大户很是高兴,卢岩的军队不来索要,他们反而亲自送过去,亲身感受这只军队军纪严苛,丝毫不骚扰当地民众,一路行来得到的赞扬越来越多。 “河东府啊好地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我是山西兵,爱护老百姓…” 没经过一个地方,当地便会渐渐的流传开一些从未听过的小曲,不用说,这又是王墨的招人大业。 要人,要人,要多多的人口,有了人口才有更大的发展。 王墨的这个信条已经灌输到每一支出征的队伍心里,然后撒播到他们所到之处。 “这个好不好?”
“这个灯笼给柔儿挂床前一定好看…” 在热闹的集市上穿行,卢岩拉着刘梅宝的手,嘴里的话都没停过。 他转过头看着刘梅宝。 他看过来,刘梅宝便对他笑了笑。 “好,你喜欢就买吧。”
她说道。 “梅宝,你喜不喜欢?”
卢岩停顿一下,看着她问道。 “我啊,喜欢啊。”
刘梅宝笑道。 她笑盈盈的,一如以前,但又不同于以前,卢岩看着她,她似乎很开心,又似乎根本不开心,自从团聚之后,一开始还不怎么样,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刘梅宝抬头看着卢岩指的花灯,眼神有些涣散迷茫旋即疏离的移开视线。 没错,是疏离,卢岩终于想到这个感觉。 是他们分开太久了,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吗…. “梅宝…”他看着她,只觉得酸疼从心底蔓延全身。 刘梅宝没有注意他,慢慢的向前走去,直到被卢岩拉着的手一拽,才发现自己的男人没有走。 “走啊,”她含笑看着他说道,“怎么了?”
“梅宝..”卢岩看着她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累了吧?要不咱们回去?”
“好啊。”
刘梅宝顺从的点点头答道。 卢岩夜里一直警醒着,最近卢舫夜间噩梦中惊醒哭闹越来越少了,但他还是会习惯的醒来。 身边的儿子安静的睡着。 卢岩松了口气,他又越过儿子去看里面刘梅宝。 刘梅宝却在这时猛地坐起来。 “梅宝?怎么了?”
卢岩吓了一跳,忙低声问道,“要喝水吗?”
“这是哪儿?”
她哑着声音问道。 卢岩愣了下,忙说了名字。 “我们在客栈,明天起程。”
他又轻声的补充一句,伸手握住刘梅宝的手。 屋子里烧着两个炉火,被子也是上好的棉被,但卢岩握住的手却是冰凉。 “哦。”
刘梅宝怔怔的吐了口气,似乎这时才回过神。 “梅宝,”卢岩只觉得嗓子火辣,“没事了,我在这呢,你安心的睡吧。”
刘梅宝又哦了声,躺下了,没有再说话悄然无声。 但卢岩似乎能看到她在睁着眼,屏着呼吸,提防着暗里的追踪搜查,准备着危险来临的那一刻护着孩子逃生。 “梅宝。”
卢岩沙哑着嗓子低唤一声。 刘梅宝果然没睡,她嗯了一声。 “你别怕,我在这里呢。”
卢岩再次说道。 “嗯。”
她说道,然后又补充一句,“我知道。”
她翻个身面向里去了。 卢岩没有再说话,看着床里面裹在被子里小小的侧着的身影。 他记得一次宁宝华喝醉了悲春伤秋的时候说过一首诗,具体的词句他不记得,但大意好象是人有些伤是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叫心伤。 身处险境身为母亲她表现的坚强无比淡然无比,其实内心里的惶恐不安惊惧比孩子们少不了多少,压制着掩藏着拼命的忽略着终是积攒成魔。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爹娘死了,兄弟二人饿的受不了,一起去偷隔壁村子大户家的粮食,然后被发现了,他们兄弟二人在黑夜里狂奔,身后举着火把的人以及狂吠的狗,他们亲眼见过被这家人的狗追上咬死的惨样,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他跑啊跑啊。 直到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梦到这个场景,无休无止的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心被恐惧攥成一团,身子千斤重,但却停不下来了。 卢岩起身将柔儿睡的小床搬过来挡在床边,再将卢舫向外移了移,然后躺在了刘梅宝身后。 当他伸手抱她入怀时,刘梅宝有一瞬间的僵硬。 “梅宝,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你别害怕。”
他贴着她的头低低的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僵硬的身子慢慢的软下来。 但是卢岩知道她这一夜其实还是几乎没睡。 这样的状况越来越多,白日里刘梅宝笑语晏晏,一切如常,但深夜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开始卢岩抱着她还能勉强睡一会儿,到后来便是再无法入睡。 “梅宝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
卢岩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 快要出正月了,天气依旧寒冷,尤其是临近山西境的时候。 北风在窗外呼啸,刘梅宝拥衣坐在火炉前,她惊醒之后便无法入睡干脆坐起来,听了卢岩的话,面上显得有些烦躁。 “我心里不难受,我有什么可难受的,你别总这么说,你去睡吧别管我。”
她皱眉说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坐过来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 漆黑的夜里跳动的炉火照应着两个人的脸。 自从和卢岩重逢后,她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只是觉得是大悲大喜后的情绪问题,过一段就好了,没想到会越来越严重。 “我觉得我是病了。”
刘梅宝的情绪缓和下来,她看着卢岩说道,“找个大夫瞧瞧吧。”
“我不该这么急着赶路。”
卢岩将她揽紧,自责的说道。 “跟这个没关系,我想,我是心病。”
刘梅宝低声说道。 “梅宝。”
卢岩握紧她的手,亲着她的额头,“你怨恨我说出来,不要忍着。”
刘梅宝笑了笑。 “我真不怨恨你。”
她低声说道。 卢岩看着她。 “也许这才是最糟糕的。”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卢岩看着她一时不明白。 不怨恨….不对吗? 他想不明白看刘梅宝又低下头,靠在自己肩上闭目,便也不再开口问,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她的话。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听说要找大夫,赵老汉夫妇吓坏了,围着刘梅宝几乎要掉眼泪。 “娘,没事,”刘梅宝笑道,一面逗着柔儿玩。 柔儿已经能围着褥子等物坐一坐了,虽然歪歪扭扭的。 “就是晚上睡不好,让大夫瞧瞧开个药吃吃。”
她将柔儿扶正说道,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病情。 说这话时,卢岩引着大夫来了。 “太太觉得怎么样?”
大夫切脉之后,一面观察刘梅宝的气色一面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晚上不能睡,也不是不想睡,就是睡不着。”
刘梅宝含笑答道。 柔儿围坐的腻了,咿咿呀呀的要起来,刘梅宝便将她抱在怀里。 柔儿好奇的打量大夫。 卢岩的军队中都有军医跟随,此次跟随卢岩出行的是卢岩军中最好的军医。 “如果睡着怎么惊醒的?”
大夫沉吟一刻问道。 刘梅宝沉默一刻。 她的呼吸有些不自觉地急促起来,抱着柔儿的手渐渐用力。 大夫将这一切都落在眼里。 “我也记不得了,醒过来后就记不得了。”
刘梅宝吐了口气,恢复神情说道。 大夫点点头没有说话。 “吃喝都正常。”
卢岩在一旁补充一句,带着殷切看着大夫。 大夫捻须沉吟。 “太太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忧思过度,肾气虚损。”
大夫看着刘梅宝笑了,“不是什么病,太太好好将养便好了,我给太太开些菟丝子丸吃着吧。”
听大夫这样说,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卢岩更是高兴的忍不住的笑。 “菟丝子丸啊..”刘梅宝喃喃念了遍,看着大夫笑了笑。 大夫被她笑的怔了怔。 “好,有劳了。”
刘梅宝却只是说道。 那大夫便忙起身回礼,卢岩站着没动,想要抱柔儿。 柔儿如今虽然和他一路行来熟悉了,但有娘和赵大娘在的话,是绝对不喜欢被他抱。 大夫看着对女儿极尽讨好的男人,忍不住咳了一声。 “你去和大夫开药。”
刘梅宝推了推卢岩。 卢岩这才反应过来,和大夫走出来。 大夫写了药方,递给卢岩。 “大人,太太这病还需大人费心啊。”
他看着卢岩忽的低声说道。 卢岩一怔,看着这大夫面上毫无方才轻松,而是神色凝重,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嘴边的笑意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