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明辉堂。  裴沅祯坐在太师椅上看书。  过了会,侍卫禀报:“大人,沈姑娘来了。”

沈栀栀怂。  这还是裴沅祯第一次派人找她,不知道是为何事,她站在门口踟蹰了会。  “沈姑娘?”

那厢,安俊良朝她招手,示意她进去。  沈栀栀咽了咽喉咙,忙抬脚进门。  “大人,”她福了福:“大人叫奴婢来有何吩咐?”

裴沅祯像是没听见她说话,继续看书。  安俊良在一旁抵唇笑了会,说:“沈姑娘莫紧张,就问一些小事罢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沈栀栀更紧张了。  什么小事?需得两位大人物在这等她?  “安大人请问。”

她福身。  “听说后花园的蜀葵是沈姑娘摘了?”

“奴婢......”沈栀栀嗫嚅:“奴婢看蜀葵开得红艳喜人,而且后花园开了那么多花也没人赏,就偷偷......摘了。”

“摘去做胭脂?”

“......嗯。”

“那么多蜀葵花做胭脂,沈姑娘一个人能用得完?”

“也不是奴婢一个人用......”沈栀栀不好意思道:“还分一些卖给旁人。”

“......”  裴沅祯揉额头。  安俊良瞥了眼,顿时觉得无奈又好笑。他说:“沈姑娘有所不知,后花园的蜀葵不能做胭脂。”

沈栀栀不解:“为何不能?奴婢家乡都是用蜀葵花做胭脂,地里、山上到处都是蜀葵花。”

“......大人府上的蜀葵跟沈姑娘家乡的蜀葵不一样。”

安俊良说:“府上那些蜀葵是从千里之外的蜀州进贡而来,品种稀有。”

“实不相瞒,”安俊良又道:“沈姑娘做成胭脂卖的钱,恐怕还当不得一株蜀葵的十分之一。”

沈栀栀傻在原地!  “奴婢.....奴婢......”她支吾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哭丧着脸看向裴沅祯:“大人,奴婢真不知道那些蜀葵是稀有品种,奴婢只想着努力赚钱还给大人。常言道不知者不罪,看在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婢女的份上,可不可以......”  她一脸悲痛地恳求:“可不可以别让奴婢赔偿?”

上回打坏个珊瑚青砚已经令她倾家荡产,若再赔这些蜀葵,那她就算卖身也不够。  太师椅上的裴沅祯揉了会额头,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合上。  蜀葵稀有与否他不在乎,他只是觉得,若再不加以制止,府上的东西恐怕要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婢女霍霍光了。  直到现在,他自己都有些纳闷,若是寻常婢女做了此事,他定会杖杀。  可这个沈栀栀......  默了会,他开口:“罢了,我不罚你,不过......”  他想了下,说:“以后你去书房当值,负责伺候笔墨。”

上回见她洗笔墨很有章法,比起小厮更加细心,伺候笔墨倒也合适。  但沈栀栀听后,不大情愿。  她现在的差事只需每日伺候午膳和晚膳,剩余的时间可做些别的营生挣钱。若是去了书房,得天天侯着,哪也去不了。  “怎么?”

裴沅祯斜眼过来:“不乐意?”

“大人,奴婢想了想,觉得......”  “涨月钱三两。”

“......觉得挺好!”

沈栀栀立马改口。  突如其来这么大个好处,她都有点难以置信,脸上的欢喜压也压不住。  “大人,那就这么说好了!奴婢定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伺候好大人的笔墨,绝不辜负大人对奴婢的一片栽培之心!”

安俊良在一旁忍笑,眼观鼻鼻观心,偶尔还观一观裴沅祯。  真是活久见,狠厉如裴沅祯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拿个婢女没法子。  .  也不知是哪个官员将那日赏花的事传了出去。  说裴沅祯珍爱的蜀葵被一个婢女摘去做胭脂,裴沅祯不仅没恼,甚至连半点责罚也无。  是以,私下里有人传裴大奸臣身边有个十分得宠的婢女。  宠到什么地步?  据说,婢女就住在明辉堂,而且还能随意出入裴沅祯的书房,就连裴沅祯的爱犬也交由那婢女喂养。  此传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日夜里,人心浮动。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顺利。”

“礼部和户部的官员都亲眼瞧见了,想来不会假。裴沅祯如此看中那婢女,何不妨现在动手?”

“是否有点操之过急?”

“不,等不得了,裴沅祯很快就要查到岱梁。虽说那本账册真真假假,但若是裴沅祯一心往下查,以他的本事迟早查出真相。”

“能否想法子拦住他不查?”

“不一定拦得住。为今之计,只有用那婢女拖延时间,在裴沅祯去岱梁之前,你们尽快把证据都销毁。”

“可有计策?”

“锡兰使臣来访,我们可以稍加利用......”  .  沈栀栀成了书房的笔墨丫鬟后,就不那么得闲了。  原本书房有两个小厮专门负责伺候,但不知是不是觉得她拿了好几份月钱,裴沅祯竟是将那两个小厮撵走了。  是以,除了伺候笔墨,她还得干沏茶的活儿。  累倒是不累,就是得一天到晚在墨韵堂候着,以防裴沅祯时刻召唤。  不过如今月钱涨成三两,这令沈栀栀又看到了希望。  她干劲十足,甚至计划好了,等把裴沅祯的债还清,她再多干几个月,攒点钱出府。毕竟这么高月奉的差事除了裴府可再没其他地方了。  这日,阳光灿烂,沈栀栀坐在茶水房里打盹。过了会,有侍卫来喊她奉茶。  沈栀栀“哎”了声,麻利地沏茶,端进书房后,发现安俊良也在。  安俊良正在跟裴沅祯谈事,见她进来,居然还客客气气地对她颔了颔首。  沈栀栀发现,自从成了书房的笔墨丫鬟,整个府上的人对她更加客气起来。  她对安俊良福了福身,放下茶正要走,那厢就被裴沅祯喊住了。  “研墨。”

他吩咐。  沈栀栀又转回去,熟稔地从匣子里取出墨条,慢慢地转圈碾磨。  “大人,属下已经派人去岱梁。只不过岱梁远在千里,传递消息也不大便捷,恐怕需等些时日才有消息。”

裴沅祯点头,继续回信。  沈栀栀边磨墨,边悄悄看他写字。  裴沅祯长得好看,字也写得比旁人的好看,至少比她之前在旧主家的老太爷写得好。  不过,裴沅祯的字迹更显遒劲张狂,与他本人的性子如出一辙。  “对了,”安俊良继续道:“明日宫中设宴,礼部来请,问大人得不得闲。”

“接待锡兰使臣?”

“正是。”

安俊良笑道:“锡兰王子亲自来访,皇上下令让礼部大办,想来也欲借这次机会请大人还朝。”

裴沅祯罢官在家已久,世人皆知这里头是裴沅祯对皇上不满了。而天子与重臣和好需个台阶,此次设宴接待锡兰使臣就是个最佳契机。  裴沅祯写完一封回信,慢条斯理地吹了吹。  “火候还不够。”

他说。  安俊良自然清楚是什么火候,“改农种桑”是裴沅祯去年就下的政令,这条政令意在经济长远。然而才施行一年就有人开始反对,若是以后岱梁再出点什么岔子,这政令恐怕是彻底废了。  废政令,便意味着废内阁权威,而内阁权威便也是裴沅祯之势。  他断不会容忍旁人挑衅。  “属下以为,大人不若去露个面。”

安俊良建议道:“一来民间对大人的风评有误,借此机会也可缓一缓。二来......”  安俊良说:“大人与锡兰渊源颇深,三年前,还是大人亲自前往锡兰缔结两国盟约。此次宫宴由皇上出面,大人作为盟约使者,还是露个面为好。”

安俊良说得很有道理,沈栀栀听了都觉得裴沅祯是该去露个面。  她悄悄看向裴沅祯,却猛地被他抓了个正着。  “刺探朝廷机密?”

他似笑非笑。  沈栀栀忙摇头:“奴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裴沅祯手指敲了敲砚台。  沈栀栀低头一看。  完了!  刚才只顾听安俊良说话,倒是忘了添水,差点把墨磨干。  .  夏日清凉,湖泊烟雨如织。  裴沅祯去皇宫赴宴了,沈栀栀不用伺候笔墨,跟阮乌窝在凉亭里吃牛肉干。  她惬意地丢起颗牛肉干,然后张嘴接住。  “狗大人,我现在最羡慕你,有吃有喝还不用还债。”

阮乌:嗷呜~  “你说我下辈子也当一条狗如何?投胎到个好人家,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阮乌:嗷呜~  沈栀栀摸了摸狗头,想到什么,问:“你说你主人在宫里做什么?”

问完,她顿了下,随即摇头嘀咕:“我干嘛要关心他在宫里做什么?最好是在宫里待上几天几夜,我也得清闲。”

阮乌:嗷呜嗷呜~  细雨洒落湖面,腾起阵阵水雾,水雾蔓入亭中,带来丝丝清凉。  沈栀栀张开双臂搭在栏杆上,仰头望屋檐。  少顷,视线一转,瞧见九曲桥廊上有人对她招手。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方月。  她起身:“狗大人你自己待着吧,我先去忙。对了,等雨停了你再离开。”

她交代完,撑伞出凉亭。  到了近前,问方月:“有什么事?”

“姐姐,你快去书房,大人回来了。”

沈栀栀诧异:“这么快?不是酉时才入宫吗?”

她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才戌时将至。  “我也不知,大人一回来就去了书房,姐姐赶紧过去吧。”

沈栀栀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会儿又要去伺候,不情愿地撇撇嘴。  .  裴沅祯在墨韵堂。沈栀栀一路过去时,发现四周格外安静。  以往还能瞧见巡逻的侍卫,今日却像全部消失了似的,连书房门口都无人看守。  她走到门口,探头朝里头瞧了瞧。这会儿天色擦黑,书房里没点灯。  “大人?”

她小声喊。  “大人?”

沈栀栀轻手轻脚进门,视线在书房内转了一圈,才在西边的椅子上瞧见身影。  裴沅祯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她走近,就着窗外昏暗光线,见裴沅祯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大人生病了?”

她问。  裴沅祯没回答,仰头闭着眼。渐渐地,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沈栀栀疑惑,抬手欲探他额头。  裴沅祯倏地睁眼。  “谁让你来的?”

他声音低哑,像压着什么东西。  “我我我......”沈栀栀被他这模样唬得一跳,连称呼都忘了:“不是大人让奴婢来的吗?方月说大人回书房了,要奴婢过来伺候。”

黑暗中,裴沅祯盯了她片刻,又缓缓闭上眼睛。  沈栀栀等了会,见他没别的动静,小声问:“大人好像生病了,可要去请大夫?”

“不必。”

“那......奴婢去掌灯。”

她正要转身,手腕突然被拽住,力道箍得她生疼。  “无需点灯。”

裴沅祯气息微喘,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沈栀栀这才确定裴沅祯很不对劲,此前去宫里赴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片刻,裴沅祯松开她:“出去。”

“哦.....”  沈栀栀狐疑地转身往门口走,然而才抬脚就被绊倒了。  她不慎跌在地上,立即抬头去看裴沅祯。  他是故意的!  因为她亲眼看见他伸腿来绊自己。  “大人,为何要绊奴婢?”

沈栀栀气闷又委屈。  暗夜中,裴沅祯的眉头紧拧。  好得很!  他心下冷笑!  原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这等着他!  这个婢女身上的香气奇诡,她一靠近,自己便血液狂躁起来。  想要她!想狠狠撕毁她!  真是好得很!!  裴沅祯猛然睁眼,眸子仿佛淬了冰,冷冷地射向沈栀栀。  他一把将人拉起,手掌掐向她的脖颈。  “你到底是何人所派?”

变故太快,令沈栀栀惊恐。她拼命扒开他的手,可他的力道如铁,怎么掰都掰不动。  她脖颈疼得说不出话来,而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呼吸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呜呜呜......”沈栀栀手脚挣扎,却是徒劳。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被掐死时,裴沅祯手掌突然一松,她滑落在地。  “咳咳......咳咳......”  沈栀栀捂着脖颈猛咳,咳了许久,她才开口道:“大人怎么了?没人派奴婢,是奴婢自己来的。”

裴沅祯又闭上眼睛,眉头拧得更紧。  他当然清楚没人派她来。  整个府上,所有人都在掌控之中,这个小婢女自是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他努力控制着身体里的燥热,既想让她出去,又不舍她出去。  她身上的香是毒,也是解药。  沈栀栀瘫坐在地上,挪了两步,离裴沅祯远远的。  今晚的裴沅祯非比寻常,像是某种疾病发作,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前所未有地暴戾且邪恶。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成这样,胆战心惊。  “过来!”

少顷,裴沅祯开口。  沈栀栀心头一跳,犹犹豫豫不敢过去。  “过来!”

裴沅祯寒着脸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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