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盐,其实并不算稀缺品。 沿海地区就不用说了,海水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盐;内陆也有不少盐井、盐湖、盐矿等可以产盐。 比如四川的井盐,宋代时就年产六七千万斤了。明代凿井更多,产量自然更高,有些盐井深达六七百米。 盐是维持人生存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地位就和粮食一样,所以历代以来都是朝廷的重要财政支柱之一。 律法规定不得私自煮盐卖盐,这也就造成了“官盐”和“私盐”之分。 既由官方监督生产并合法销售的盐称之为“官盐”,反之则是“私盐”。 普遍情况下,官盐生产成本每斤连半文钱都不到,尤其明代晒盐法的兴起,成本更低产量更大,而出场价每斤约两文左右。 盐商购买后运盐到岸,或以八两算一斤,或九两算一斤,又或掺沙带水,这种缺斤少两的劣盐批发价往往会达到五六文钱。 加上交通不方便、打通关节等原因,等卖到小民手里,官盐的价格就奔着十几文去了。 在有些市场被垄断的地方、离盐产地较远的地方,盐价更高。 盐商一方面获得暴利,另一方面他们的负担也很重。除了缴纳盐课,他们还要承受官员的无尽无休的额外盘剥。 比如各种过路费;还有给皇上置办贡品、赈灾、救济鳏寡孤独等等通通让盐商出钱。此外还有各种庆典、军需、河工等,每次动辄就向盐商索要几万两白银。 私盐有些复杂,主要分为场私、军私、官私、邻私、船私以及商私等等,基本上每个环节都有人私下违规贩卖。 比如“场私”,顾名思义就是制盐场偷偷贩卖许可之外的私盐。假如某个盐场额定产盐二十万斤,但是他实际生产了二十五万斤。多出来的五万斤就被他们私下卖掉了。 整个大明市场上出售的食盐,有一多半是私盐。因之损失的税收至少在数百万两银子。 《大明律》:“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诬指平人者加三等,拒捕者斩。”
规矩是规矩,实际操作上,明代万历年间,贩卖私盐者抓住一律斩立决。 当然,蛇鼠一窝,能抓的都是小贩罢了。 贩私盐的风险很大,完全可以说是刀头上舔血。所以人们将私盐贩子称为“盐枭”或“私枭”。 一个“枭”字足以代表很多东西了。 明朝廷认为:除谋反外,罪莫大于贩卖私盐,格杀勿论。而且对罪犯不称匪而称“枭”,是说帝王以孝治天下,故不孝之罪通于天,称之为“枭”,以示其罪大恶极。 张尽孝三十岁出头,在祖传的贩私盐行当里已经干了二十年。 和大顺军里的小盐贩子出身的党守素不同,张尽孝的买卖干的大。他麾下跟着吃饭的铁杆就有三百多人,其中亡命徒不下一百。 刘芳亮盘踞在中条山,而中条山下就是解池。历史上最著名的池盐产地。 《左传》记载晋大夫们决意定居在这一带的理由,是因为此处土地肥沃而且“近盐”,周穆王、秦穆公及汉代帝王的“观盐”,乃至秦人赞不绝口的“大夏之盐”,均指解池之盐。 百里盐湖,浩浩荡荡,十分壮观,犹如一颗灿烂的明珠,镶嵌在巍巍中条山下,形成了一条独特的风景线。盐湖在古老的中国盐业史上,留下了辉煌而重要的一笔。 在这个封闭的盐类湖泊中,为国人造就了取之不竭的矿业资源。无论是沈括的《梦溪笔谈》、柳宗元的《晋问》里,还是众多大家的专著中,都留下了对运城盐湖的详细记载和精辟的赞美之言。 大顺军刚一进驻中条山,盐枭张尽孝当即上门拜访了刘芳亮。 别人怕流贼,盐枭们可不怕。谁不用吃盐呢? 流贼们成群结队,动辄成千上万人,他们从哪搞食盐?除了攻破城池后能大量的缴获一些,平日所有同样是找盐枭做买卖。 流贼的队伍越大,私盐贩子们越高兴。两伙人各取所需,关系融洽。 你要说把盐枭宰了没收他的盐,行不行? 也行,不过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以后怎么办?风声传出去谁还敢跟你往来? 竭泽而渔和杀鸡取卵,只要有一点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那么干,除非被逼上绝路的那就不说了。 盐枭张尽孝攀上刘芳亮后,大顺军这边的食盐有半数都是从他那边流出来的。 及至李自成攻下怀庆府的消息传来,张尽孝更是高兴的发狂。他当即就上贡了一万两银子。 他的私盐可以在大顺治下畅通无阻的发售,近乎于垄断了。 之前程宗猷、程壁治也跟大统领谈过食盐生意,李自成没意见。你们尽管自由发售,公平竞争。只是他们的淮盐离的远,一时半会儿的也拉不过来。 盐这东西,以后自然还是要由官府垄断经营。只是李自成暂时也没空搭理。 刘芳亮带着张尽孝来拜见大统领。 得知这盐枭现在还帮刘芳亮运输军粮,李自成对他大大的夸赞了一番。 “咱大顺对待朋友一向大方,张掌柜好好干,亏不了你。”
“草民必定尽心尽力。大统领但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闲扯完该办正事了。 垣曲县城北面是山,明军没法通过。所以他们只能待在城西一面,没法做出围城之举。 五千怀庆赶来的炮灰兵在城南设置了两道防线,堵在了城池和高山之间,令明军不得东进。 李自成在城南军营里逛了逛。 炮灰兵们有些凄惨,大冷天的有些人连帽子都没有,身上的棉衣也多是破破烂烂。 好在附近不缺树木,旺火烧起来勉强也能顶得住严寒。 帐篷也不够用。晚上要十几个人挤在一处睡,翻个身都困难。不过挤一挤也暖和。 吃饭就是两干一稀,将就着能吃个六分饱。 武器方面,就是些缴获来的破烂刀枪发给了他们,也只装备了半数。另一半人就是赤手空拳或者随便捡个木棒子用。 与其说这是军营,其实更像是个难民营。 李自成看着有些心酸,但是他不能再提供更多了。 垣曲县城里有刘芳亮的近三千兵,还有一千多乡卫队,这可都要吃饭呐。随着大统领的五千“御林军”到来,垣曲的后勤供应压力更大了。 炮灰兵们只能做好当一个炮灰的觉悟。 李自成装模作样的对他们嘘寒问暖一番,离开军营进了县城。 他自然不是去享受,先登上城头观望一下明军阵型。 尤世禄、马士英等人原本也要来垣曲找张宗衡会合,只是现在没有发现他们的动向。不知是朝廷有了新的对策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他们并没有来。 随着川军、保定兵、京营兵、磁州兵、天雄军等等被打败,那些总兵官们还不知道要怎么上报。 也许他们会佯装无事发生,继续按原计划磨洋工。也许他们会如实上报朝廷,那崇祯皇帝大概相应就会调整策略。 等着瞧吧。 所以,当前的明军,张宗衡所部在城外驻扎的有三千多人,另有一千多分散在百十里山谷中保护粮道;曹文诏部有三千五百人,不过他带来垣曲的只有两千,其他人在山外面的绛县、闻喜一带筹集粮饷。 “区区五千多人,居然就敢来攻我大顺的城?嘁!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你们死定了!”
李自成准备关门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