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毛大统领这几年之所以能纵横东西南北不败,倚仗的无非是炮兵强,尤其是骑兵多。 可是炮火再强,人家五万人远远的围住你五千人怎么办? 何况这次前来围剿的多数是边军,会玩炮的也不少。哪怕人家对射干不过,就围住耗死你。 (独是关门之兵,辽人好浪战,不习用炮车。川、湖兵即枪铳亦少,不甚习大炮。而车炮之用,唯西北兵为惯熟。) 至于骑兵,边军更是不虚,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人家不敢打建奴还不敢打你个短毛贼? 曹文诏、祖宽等人都是代表,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李自成本来计划再次重演第一次大队明军前来围剿时的行动,千里转战各个击破。可朝廷又加派一万二辽军就麻烦了。 吴襄未必跟短毛讲交情,人家骑兵多,绕过卫辉城就在野外乱窜如何?到时影响夏收啊。 李自成要是留下应付辽军,那就来不及北上杀鞑了。 思来想去,大统领下命令之前先召集团伙成员开了个会。 主旨为—— 我方地盘小,老朱地盘大。老朱时不时地来一波进攻,虽然我方能胜,却也对我方根据地造成了破坏,长此以往,我方就会被耗死。 如果主动攻出去,把战火烧到敌人的地盘去,那我后方就可以休养生息安心生产,就算有短暂失败,但也能削弱敌方实力,长期下去局势就会逆转。 战场上掌握主动权是极为重要的,为此冒一些险也是可以接受的。 鉴于沁水和垣曲防御工事较强,明军很难硬攻进来,所以李过、张能部各调两哨出来; 等袁宗第回归,怀庆、卫辉的防御会进一步得到加强,所以提前把白旺部也调出两哨人马。 这六哨人先去吕梁山集合,随后马世耀带着本部四哨和支援的四哨过黄河去陕西。 再加上驻防在米脂的谢君有三哨人马,顺军将有八千多兵力。 他们要分头去骚扰阻拦固原总兵、延绥总兵、宁夏总兵、甘肃总兵等几路明军。 不指望胜,只要能把对方留在陕西拖到八月份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大本营这边的防务,黄河一线由地方戍卫军把守就足够了。河南原本就没多少正规军,甚至连个总兵官都没设置过,现在兵马几乎伤亡殆尽,刚招募的那些又不堪用,新任巡抚陈必谦压根没胆量渡河。 何况河南腹地还有十几股农民军正在乱窜呢,陈必谦一上任就焦头烂额,哪里有精力考虑怀庆、垣曲的事情。 老陈的为政水平甚至都比不上玄默,毕竟他只干过几年知县、御史,又被罢官在家七八年,这重新出山就是河南巡抚,崇祯大帝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不过陈必谦人品还马马虎虎,举个例子—— 常熟人张景良原来是本县典史衙门里的“书佐”,就是个文件抄写员。 后来同乡的士大夫陈必谦考取进士,被派到河南辉县当知县。他初次任官,唯恐出错,就聘了张景良为幕友。 陈必谦在卫辉府下的辉县做了四年知县,颇有政绩,后高升御史。 御史就不能带师爷上任了。张景良失业后返回老家,借着曾为幕友的名义狐假虎威,武断乡曲。 后来东林党骨干陈必谦因故被削职。他回到老家后听说了张景良的不少事情,于是把两人关系书写清楚,让人贴在老家城门旁的木榜上公开。 张景良恼羞成怒,居然乘着崇祯皇帝下诏求民间直言的机会,上京城诬告陈必谦。后来反被揭发,落得个戴一百五十斤重枷枷号示众、暴死街头的下场。 陈必谦因祸得福,顺利进入了崇祯帝视线,这就被提拔成了河南巡抚。 原历史线陈必谦一直升到工部尚书。 朱由检大帝尝书天下清官四人于御屏,首文震孟,次即必谦,次刘宗周,次黄道周。 可见老朱挺看重陈必谦,可是没几个月老朱就上吊了,陈必谦跑回老家。 陈必谦真就是崇祯朝的第二清官?未必,不过是在一群豺狼虎豹中稍显没那么恶而已。 话说他常熟老家有位老兄叫祝化雍,为儒生时就能做到闭户自守,孤高洁身,为人性情正直,不肯同流合污,是所谓的古之狷介之士。 然而,祝化雍的出身却很卑微,先人是司空陈必谦家的奴仆。 由于出身卑微,祝化雍总是被人瞧不起,哪怕于天启元年乡试考中举人,在旁人眼里他依然是个奴仆。 如果“不幸”与他碰面,充其量叫一声“祝举人”,有的人干脆视而不见,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 祝举人的“同类”更是不拿他当盘菜,可以随便对他进行侮辱。 比如一个冬天,当地有公事,衙门把士绅们叫来商议,一个姓沈的孝廉看到祝化雍,故意嘲讽地说,今天好冷哦,鼻中涕乃突然而出。 当地以奴仆为鼻,沈孝廉是在挖苦谁不言自明。 其他人掩口暗笑,一贯以忍气吞声为上策的祝化雍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住在城南的祝化雍,邻居姓赵,名叫赵士锦,进士出身,是陈必谦的儿女亲家。 老赵为人霸道,横行乡里,当地人私底下叫他“四大王”。 赵士锦觊觎祝化雍的房产已经很久了。他说小祝家的房子是陈必谦的故业,叫他“还”回来。 祝化雍和赵士锦本来毫无瓜葛,祝家的房子也不是陈必谦的,即使是,也和姓赵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赵士锦的逻辑大概是这样的:祝化雍先人是陈必谦的奴仆,所以其后人即祝化雍也应该附属于陈必谦,那么他的房子就是陈必谦的房子。而陈必谦是他老赵亲家,所以他“替”陈必谦索要房子理所应当。 基于这样的神逻辑,赵士锦便叫媳妇把祝化雍妻王氏叫出来,把他的意思告诉祝化雍。 祝化雍觉得太可笑了,始终不正面回应,而他越是这样,赵士锦越是觉得他心虚,越是理直气壮,越是步步进逼。 后来,祝化雍从丹阳教谕任上回乡,赵士锦再也不等了,令人持银数两去“买”祝化雍的房子,佯装和他谈价,逼他立契约。 祝化雍当然不同意,赵士锦大怒,让仆人对着祝家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骂完仍不罢休,干脆叫仆人们一起动手,把墙壁拆了,两家厅事顿时洞达为一。 甚至连小祝的老婆王氏都被暴打了一顿。 羞愤交加的祝化雍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上吊之前,他给儿子留了一份遗书: “行年未五十,被恶邻赵士锦逼占祖基,朝夕詈骂,辱及尔母,凌虐万状,含冤自经,虽类匹夫小谅,实出万不得已。横死之后,为伍尚者、为伍员者,听儿辈为之。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一日,父含泪遗嘱。”
遗书中提到的伍员就是春秋末期的伍子胥,他爹他哥为楚平王所杀。伍子胥从楚国逃到吴国,成为吴王阖闾重臣,后协同孙武带兵攻入楚都,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以报父兄之仇。 祝化雍窝窝囊囊上吊,把难题留给了儿子。可惜伍子胥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他三个儿子还没老婆王氏有骨气。 王氏拟好一份“大字报”,复制了五百多张,张贴在大街小巷。鉴于丈夫生前是教谕,她又将“大字报”遍送各学校学生,同时附上一封信,希望同学们能帮忙出头。 到底还是年轻人冲动,一群士子人人攘臂裂眦,纷纷发誓,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替师报仇。 事情闹大,惊动了德高望重的瞿式耜。 虽然老瞿下野十多年了,但地位还在。 当时居家的瞿式耜与陈、赵两家皆夙好,可赵士锦如此行径他看不下去了,决定管管这事。 瞿式耜请来老师钱谦益,又把乡绅们召集到赵氏祠堂商议事情的解决办法。 乡绅们可不敢得罪赵士锦,毕竟人家背后是在朝为官的亲家陈必谦。 瞿式耜请钱谦益论断。 老钱先问陈必谦是什么意思?当瞿式耜告诉他陈必谦“主和”,钱谦益艴然作色道,“陈既可以无君,祝也可以无主!”
说完拂衣登轿而去。 祝化雍曾经的学生们犹如得了“圣旨”一般,当即闹腾起来,把赵士锦家拆成了平地。 王氏虽然用这种方式为丈夫报了仇,可是赵士锦、陈必谦连根毫毛都没损失。大不了再重新盖房子呗。 王氏也清楚不能一直指望瞿式耜、钱谦益为他撑腰,人家可是世交,这次没有官官相护就够意思了。 为了免于被报复,她干脆把自家房屋也毁了,片瓦不留。与其让仇人拆,还不如自己拆! 被崇祯皇帝誉为天下清官四人之一的陈必谦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