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二十余万农民军陆续陆续抵达南阳、襄阳之间，李自成在去招安他们之前还要先处理点小事情。 话说上百位耶会人员齐聚怀庆，闭门磋商。 他们讨论的议题林林总总，最主要的一条是大顺和大明哪边会胜出？应该依靠哪边？ 为这事吵的不可开交。 因为大顺这边强有力的教友只韩家兄弟二人，相对大明那边无论在朝在野高官豪绅教友无数，处于下风。 所以一旦耶会彻底倒向大顺，毫无疑问会失去大部分羔羊，数十年的苦功将毁于一旦。 何况虽然十几年前发生了“南京教案”，但如今大明对教会相当友好，反观短毛竟然要跟叫堂教友收注册费和“什一税”，令人无法接受。 尤其令会长龙华民不爽的是短毛要求必须遵循“利玛窦规矩”，如此教将不教，根本不可能得到罗马认可。 但是考虑到大顺武力强盛，很有可能推翻大明，所以即便龙华民也不敢轻易做出舍顺保明的定论。 一场大辩论的最终结果为，耶会继续当墙头草，教友们各为其主。 李自成听说之后不满意了，难得你们齐聚怀庆开了大会，怎么就讨论出个这玩意儿？ 他下达最后通牒，三天之内让龙华民二选一。选大明，则从大顺治下永远滚粗；选大顺，则所有教会势力必须无条件扶顺灭明。 短毛释放出的善意则是可以取消“利玛窦规矩”；“什一税”一家分一半。注册费因为佛道都要交，没有缓和余地。 他还可以额外提供入乡随俗的传叫形式—— “说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单夸一夸万能的主啊他是耶和华。圣父和圣灵，圣子是弥赛亚，神圣一体的位格，正好他们仨……” “约瑟公，你坐下，听俺说说知心话。约瑟公，咱都坐下，咱们随便的拉一拉。木匠你成亲后，娶的就是玛利亚。她没过门就怀孕，知道你心里有牵挂。孩儿他爹竟是谁，你每天每夜睡不下……”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上百位耶会人员刚消停下来又不得不继续争吵了三天三夜。马尔蒂尼、罗诺尼亚、安东尼奥仨人也参与了论战。 西西里人龙华民都七十多岁了，哪受得了这种煎熬，当即病倒。 眼看期限将至，龙华民又拿不定主意，于是上百人先选出七位代表，然后由他们投票决定选边站。 李自成为什么要逼他们选边站？ 16—18世纪是世界史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和大转折时期。无论是“东学西渐”还是“西学东渐”，交流是双向的，影响也是相互的，不能狭隘的说洋鬼子偷了天朝多少好东西或者说天朝人终于睁眼看世界了。 李自成做为万古一帝，有足够的胸怀包容一切文化。 他比张献忠开明多了。 因为老张对洋鬼子说—— 吾深知尔等之教，活而且圣。唯一天主真神，应受朝拜，尔等当朝拜之。然当在欧洲朝拜之。因我等生于中国，亦有我等之敬礼，谨当守之。尔等之天主亦愿在尔欧州享受敬礼，因彼处有多数人敬之故也。天主不愿在中国受敬礼，亦不令人尊之敬之，因此地之人心锢闭，随从其祖宗之教故也。 是以尔等教律紧要诸书，尔等宜保存之，并耐心等候吾将全国平服后，即当送尔等还乡。彼时烦尔等多遣天文学士及天文诸书惠寄来华。 张献忠说的很好啊。既尊重了对方信仰，又坚持了己方立场；拒绝了传教要求，也并不关闭对外交往的大门。 老张还说，“谓其借传教为名，暗行其私意，侦探中国底蕴，报知外国。”
反观崇祯大帝被徐光启等二鬼子们蒙蔽就意识不到这一点。 但是在李自成这边，随着实力膨胀，耶会没了统占价值，他虽然开明的允许传叫——间谍行为和育婴堂行为会杀无赦——但对方不能在大顺和大明这两个敌对方之间同时眉来眼去。这成何体统？ 七位耶会成员表决的结果是，打了个平手，因为陕西人王征投了弃权票。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老王既想忠君爱明，又觉得大顺必将取代大明，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龙华民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老王啥意思？不要打马虎眼了，请投下宝贵的一票。 王征在短毛未起时就收到对方一封信，如果说预言他将被起复去登州做官稀松平常——因为登莱巡抚孙元化同为羔羊，自然会举荐自己人——那当时提醒他小心孔有德就是神迹了。 直到“吴桥兵变”发生，叛军回师登莱所向无敌，老王才算理解了短毛说的—— 断了一枚钉子，掉了一只蹄铁；掉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死了一个将军；死了一个将军，打了一场败仗；打了一场败仗，亡了一个国家。 老王六十多岁的人了，明白什么是大势所趋，可是…… 在众人围观之下，他颤抖着双手最终选择投明。 高一志炸毛了，当场揭发说老王并未休妾，不够虔诚，所以不应该有投票资格。 王征羞愧交加直接晕死过去。 十几个鬼佬紧急磋商，吵吵半天还是个五五开。 最后龙华民拍板，咱们以不变应万变，支持大顺的留下，其余人等悄悄地风紧扯呼…… 没等他们扯呼李自成就收到消息了，气的他大骂这帮卑鄙无耻之徒不讲信义。 安东尼奥生怕影响通商，不停的跟短毛传好话；一个叫钟鸣礼的广东老羔羊鼓起勇气面见短毛，趴在地上辩解说信仰是纯粹的，大统领不应该将明顺纷争让羔羊们强行站队。 话说这个老钟啊…… 那年鬼佬们想验证下中国和契丹是不是同一个地方，鄂本笃受命从莫卧儿帝国启程，先从果阿北上到拉合尔，又一路经喀不尔、塔什杆，翻越帕米尔高原，过喀是噶尔沿着塔里木盆地北部的传统丝路贸易路线经阿客苏地区、焉耆、吐鲁翻、哈米从河西走廊到了肃州。 因为鄂本笃没有通关文书又穷的掏不起钱贿赂，就被挡在那边了。当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证明了中国和契丹是同一个地方。 利玛窦收到他的求救信后立即派出懂葡萄牙语的钟鸣礼前去接应，三个多月后老钟到达，鄂本笃已经病重而且很快就去世了。 钟鸣礼带着仅剩下的一个仆人返回京师。 李自成先是赞美了老钟的虔诚，随后好奇的问起那个亚美尼亚仆人的下落。钟鸣礼诧异的说亦撒克一直留在京师，这次也来怀庆了。 亦撒克很快被招来了，他操着一口京片子眉飞色舞向短毛讲述了二十多年前的奇特旅程。 李自成问他想不想家，亦撒克说在亚美尼亚没亲人了，不过他老婆孩子在印度拉合尔，他就是在那里被鄂本笃招募的。而且他在大明京师有了新的老婆孩子，确实想带他们回拉合尔，只是万里迢迢谈何容易。 “我可以资助你回家，顺便帮我给莫卧儿皇帝沙贾汗带封信……” “莫卧儿国皇帝叫阿克巴！”
阿克巴早死了。 莫卧儿王朝是印度历史上最富强的朝代，建立于大明嘉靖五年。开国之君出身于帖木儿帝国。 那年征服了中亚、西亚大片土地，建立庞大帝国的帖木儿突然毫无预兆的终止了对欧洲和北非的征讨，转而东征。 帖木儿曾向朱元璋称臣朝贡，可翅膀硬了后有了不臣之心，先后扣押了两批大明使臣。 朱棣造反成功后派人去质问帖木儿为何七年不来纳贡。 帖木儿牛皮哄哄的说，你算老几，你应该向我称臣纳贡。 67岁的帖木儿率领二十万大军东征出发时间是永乐二年十一月。仅仅四个月后朱棣就让陕甘明军备战，并且举的例子是突厥兵至渭河桥，也就是说大明虽然光是在陕甘宁就有二十万兵力，但朱棣仍然不敢大意，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真想看看他们打起来的结果。 可惜帖瘸子死在了半路，大军回巢顺便爆发内乱。 帖木儿死之后，内斗的获胜者四儿子沙哈鲁果断决定跪朱棣，还献上了帖木儿的宝马，要是瘸子知道了估计会气活过来。不过这马颇有气节，被朱棣骑的时候还尥蹶子把他摔伤了。真是儿不如马！ 接下来不到一百年时间，帖木儿帝国被乌兹别克所灭。 帖木儿的五世孙巴布尔不得不向南流窜，先后攻占喀不尔、砍大哈，想打回去么又站不住脚，于是转而南下打印度，建立莫卧儿帝国。 帖木儿的内斗传统依然延续到了莫卧儿。 亦撒克跟随鄂本笃出发寻找契丹时还是巴布尔的孙子阿克巴在位。 阿克巴很厉害，14岁就御驾亲征，在祖宗基业上亲手建立了一个幅员辽阔的帝国。 晚年的阿克巴身体还非常健康，这让他的儿子们非常不爽。于是长子贾汉吉尔起兵逼宫，结果被老爹打败，而且还原谅了儿子。 阿克巴去世后，他的儿子们仅仅穿了一天的丧服便开始继续争夺王位，仍然是贾汉吉尔胜出。 很快啊，贾汉吉尔的儿子沙贾汗又起兵夺位，同样兵败，但同样最终继承大位。 崇祯四年，沙贾汗和葡萄牙人开干，打了个虎头蛇尾，最后又和好了。 此时的沙贾汗正在劳民伤财的建设泰姬陵。 李自成交待亦撒克，让他回去之后跟沙贾汗说一声，别浪费钱财了，留着孝敬大顺。 “……”亦撒克目瞪口呆。 “老亦，好好干，回头我封你做个拉合尔总督，亚美尼亚总督也行，如何？”
“大统领，这个，无福消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