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之焕确实有些动摇，可惜短毛并不出口招揽，真让人惆怅。 他同意了闺女的婚事，还想闲聊几句时李自成收到急信，南阳那边打起来了。 本来老李以旅顺总兵的身份向各支明军假传圣旨说皇上要招抚流寇，让他们暂时保持克制。不管对方信不信，核实情况总要耽搁十天半个月，正好拖延些时间等他过去主持大局。 明军和农民军互相顾忌确实没打起来，不料南阳唐王朱聿键先出手了。 此时各路农民军接到短毛召唤后大致聚为三股，分别驻扎于南阳、郧阳、荆州附近。郧阳、荆州都有顺军设置的粮仓，供应几万农民军吃饱喝足没问题。相比之下南阳这边保障条件差点，除了从怀庆、郧阳运送少部分粮草外更多是用现银跟周边购买用来供给农民军，有时缓不济急就供应不上。 张献忠跟高一功说，你家大统领把我们招过来又不允许我们自己打粮，可你们供应断断续续，这不要给我个说法？ 高一功没辙啊，脑子转起来后准备效仿大统领做法，于是给唐王朱聿键传信要他半卖半送支援点粮草，若是不给，那坐落在城北紫山的唐王家族墓地保不齐就要出点问题了。 要知道朱聿键本就不是一般的王爷，别的老朱即便是农民军打到城下了依然醉生梦死，这个小朱却积极备战。 当李自成攻破怀庆府枪毙了郑王，刚继位唐王的朱聿键很快就捐出几千两银子要修葺南阳城墙。可惜时任南阳知府早先被魏忠贤打击罢官，此时刚复出急于搞钱，所以王爷的银子进兜后修你妹的墙。 朱聿键一开始也没计较，又掏钱买了三十多门窦大利炮，眼看流贼稀里哗啦的往河南跑，他又跟皇上申请援潞王例，乞增兵三千人，以陈永福为参将领之。朱由检一看，我靠你自己出钱养兵成何体统，当然不许啦。 唐王无奈，只能先把南阳知府弹劾走，然后自己招兵买马准备守卫南阳。 就朱聿键这种人物，你威胁要动人家祖陵？ 唐王爷当即亲率一千二百人杀出城门，突袭干死了张献忠麾下的一个小反王，来了个下马威。 老张大怒，跟高一功说事已至此你大顺军要是不出头可别怪我不给短毛面子。 高一功很难办啊。他既要看守五六万农民军别让他们跑了又要防备七八千明军突然逃窜或者翻脸，尤其还刚收到辽军南下的消息，压力山大。 他急忙给坐镇郧阳的李过传信，要求派人过来支援一下，信刚发出去，禁卫一军已经赶来了。 李延向各支顺军传大统领令，咱们已经跟朝廷闹翻了，所有明军不投降的全部干死。 高一功转头乐呵呵的跟张献忠说，兄弟，看哥哥揍明军给你出气。 王文耀带一营人马冲向左良玉，还没接近人家驻地呢老左就跑了，一溜烟冲到内乡城下要求进城躲避。 内乡知县艾毓初说，没门！ 左良玉在城外叫骂一顿转头就给王文耀纳了降表，然后他要求攻破内乡出口气。 王文耀说拉几吧倒，知县老爷是自己人。 左良玉无语，又说那我做先锋去干了汤九州，结果人家老汤比他投的还快，已经先行一步跟着徐百里去干榆林小将尤翟文。 小尤毫不含糊就临阵起义了，又做先锋去干白广恩。 老白火冒三丈！好不容易弃暗投明做了官军，实在不甘心再从贼啊！ 他有心跟小尤做过一场，结果麾下兵丁闹腾说，打赢了你加官进爵，打输了我家破人亡，打个屁啊，除非你能给我们分三十亩地。 白广恩气的吐血，无奈说你们这些王八蛋不就是想重操旧业再当流贼么，那还等啥，跟老子去打河南巡抚陈必谦。 巡抚老爷平时都在县城里面坐镇，麾下一千多兵丁驻扎城外，白广恩气势汹汹的突然杀过来，还没动手就赢了。 明末一度号称“少林功夫推第一”的洪纪正带着两百武僧在巡抚麾下为国效力，被他一通忽悠，河南兵未战先投降。 陈必谦痛苦的差点上吊，只能寄希望于援军赶紧过来杀光这帮贼寇。 可惜又让他失望了。 号称两万的辽军实在只有一万三，尽管仍然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势生力军，可带兵的主官多是吴三桂、赵国志、柏永馥、高桂、金国凤等在辽东和短毛并肩作战并肩抢掠过的老朋友。 这帮辽将之中即便有不情愿投短毛的但也不敢跟顺军交战，眼看顺军带着一帮刚反正的明军挡在跟前，不得不考虑下后路了。 他们还没商量出来个好歹，松山车右营游击线一贯带着麾下千把人果断投奔顺军。 他上次虽然没跟随祖大寿出兵，但他侄子线国安早先跟着孔有德投顺，现在是禁卫二军哨长。 这边老线刚举义旗，尤世威那边全体投顺的消息又传来了。 吴三桂跟众人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为难谁，咱们好聚好散。 几个不愿投顺的辽将正要走人，小吴带头暴起发难展开大清洗。 当李自成赶到时，一万辽军已经投顺，并且还捎带手解决了京营兵和津营兵。 孙应元的京城勇卫营三千多人稀里糊涂就死伤大半，周遇吉和黄得功两位小将还没崭露头角就提前离场了。 天津兵马更亏得慌。安庆人、大明正儿八经第一位武状元王来聘没像原历史那样死在登州，而是平安回去做了天津副将，这次带着一千多人南下剿贼，连贼都没看到先被辽军砍死了。主将为国尽忠不亏，亏的是小兵。 前次天津兵要到怀庆剿贼，不料半路被顺军干了个稀碎，大半投降。他们同样没来得及整编就被李自成交给了原山东总兵吴安邦，然后就被短毛忘在了脑后。 高杰整编山东兵时才发现还有这茬事，于是赶紧派人去天津接洽给他们补发粮饷，可双方刚接上头天津兵就被王状元带着南下了。 吴三桂等辽将哪知道这情况，玩了个偷袭一下子让曾经投过顺的几百津兵冤死了。 李自成能咋办，感慨两句后承诺给他们按顺军抚恤条例办后事，就了结了。 吴三桂也挺不好意思，于是跟短毛请战要攻下南阳，左良玉、汤九州、尤翟文、白广恩同样跃跃欲试要送个投名状。 李自成本来暂时不想动南阳，可没料到一帮明军投的如此之快，这样至少要给对方犒赏三个月饷银当见面礼吧，从怀庆拉银子太慢，不如就地丰衣足食。 …… 南阳知县何腾蛟站在城头上彷徨无措，国之栋梁旅顺总兵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朝廷再对不住你发几句牢骚辞官回家也就是了，无论如何不能造反啊，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何知县痛骂短毛的同时，唐王府内的朱聿键也在痛骂潞王朱常淓。 唐王朱聿键是朱元璋第22子朱桱的八世孙，在帝王谱系上同崇祯皇帝相距很远，差出去两百多年了。 潞王朱常淓的爹是万历皇帝的同母亲弟弟，所以他跟洛阳福王才算是崇祯帝的正经亲戚，关系近很多。 不过论辈分，唐王朱聿键比皇帝朱由检高两辈，比潞王、福王高一辈。 身在卫辉的朱常淓给叔叔朱聿键写信说，小侄悔不当初啊，前年短毛还给我在大顺留了个王爷位置，我没珍惜，东奔西跑之后仍然被皇上打发回了卫辉。 问题是卫辉的朝廷命官全都拿双饷，一边吃着大明的粮一边拿着大顺的俸禄，不愿这么干的要么暴病而亡要么被调走。我真是被害惨了。 家产全部充公啦，如今我只是大顺治下一个普通的老百姓，给我分了五十亩地还有几间大瓦房，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很苦。不过我想开了，吃自己的穿自己的，亡国皇室后裔能有这待遇挺不错了。我还去考了大顺功名，中了秀才，本来有机会去辽东做个知县，我嫌远不想去，进了学校当了音乐老师。学校就设在原来的潞王府里，挺好。 叔啊，曾经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等到失去以后才追悔莫及。上天不会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但是你还有。只要幡然醒悟，大统领肯定会保留你的爵位…… 信件后面还附有卫辉、怀庆、潞安、漳德四府共三十八位前大明郡王的署名。 朱聿键看完暴跳如雷。 他怒喷短毛和侄子一通，回头就放话，“杀一贼赏银五十两！”
只是在绝对实力碾压之下，要钱不要命并不能护住南阳城，半天时间就破防了。 知县何腾蛟、总兵解进忠死在城头，唐王朱聿键突围而走。 当李自成听说王府被点了一把火，尽管发现及时已经扑灭，仍然怒不可遏。 他没有彻底围城就是要给不愿投顺之人留一条活路，免得对方狗急跳墙。没想到小朱不地道。用民脂民膏建起的王府可不是他朱聿键的私产，做出这种自觉于人民行为的家伙必须抓回来审判。 吴三桂领命追击，结果唐王不幸死于乱军之中。 死就死了吧，李自成也没多少惋惜的想法。第二天他就带着本部人马南下了。张献忠等大小反王连短毛的面都没见上，可是已经不敢有啥怨言了，静等召唤吧。 此时郧阳一带早已风平浪静。 巡抚马士英、兵备苗胙土不消说已经投顺，连带郧阳卫指挥张三锡也投了，还有六千多明军在王朴、王世钦、贺人龙、刘迁带领下临阵起义，突袭剿灭了副将杨化麟、柳国镇、游击周仕凤三支队伍。李过和辛思忠都没动手就完事了，罗汝才等反王唯有感慨。 李自成派人送过去几万银子犒赏反正明军，继续南下，走到汉江边，荆州、钟祥同时传来完胜的消息。 白旺和张能先后偷袭歼灭了邓祖禹的辰沅兵、廖应登的川兵、谭大孝的土司兵、杨正芳的镇筸兵——实在是跟这些人拉不上交情，想招降都没处下手，也怪能跟他们说上话的牟文绶晚来了一步…… 外面官军被清空，荆州城内哀嚎声一片。 其实有啥可嚎的？李自成早先没打算速推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想让他们看看明军德性。 原历史线湖北这一片从崇祯八年开始—— “（明军）糜饷需求，蹂躏地方，尤甚于贼。”
流寇一来“从者如市，良民无不呼千岁，间呼万岁。”
“近日之民，不苦于贼，而苦于兵。贼之来也，索其金帛，一饭而足。兵之来也，空其所有，杀其牛骡，污其子女。”
“臣知驱天下之民而从贼者，尽兵之为也。”
“贼毁十一，兵毁十九。”
所以百姓“欢然乐寇之来而以为不甚我创”。当然他们未必是真乐寇之来，实属被各路明军祸害的太惨了，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这一次他们不用再受二茬罪了，可给顺军带来的麻烦就是很多人还对朝廷抱有期望。 荆州没像原历史线那样开门投降。 知府高斗枢、知县陈丰顼积极备战，要跟流寇死战到底。 他们先去找惠王化缘，朱常润可怜巴巴的说我有多少家底你们是清楚的，想要多少？ 虽说同是万历皇帝儿子，朱常润却完全没法跟他哥福王相比，妥妥后娘养的，直到崇祯上台才把三十多岁的叔叔打发出来就国。 荆州早前有个辽东广宁迁来的辽王，六十多年前最后一任辽王因为太不像话兼之得罪了老乡张居正所以被抓去凤阳囚禁，顺便除国。辽王府的财富先被各路人马瓜分一些，接着田产以及沿江各州县的杂税又被福王讨要去了大半，还有些其他原因吧，总之惠王朱常润相对来说就是个穷光蛋，连修缮王府的钱都掏不出来。 高知府也不能白跑一趟，好歹从惠王手里拿了几百两银子，聊胜于无。 他又找士绅们募捐，一群人当然要哭穷了啊。 张居正儿子张懋修、张允修说把我家财产从福王手里拿回来我就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二十来岁的愣头青张同敞倒是很积极的要参与守城。 没钱没粮拿啥守？ 高知府转头又派衙役去找城里的大粮商强行募捐。 保护大粮商的天地会当然不能忍，噼里啪啦干了起来，顺便打开了城门。本来没安排攻城，这白送的也就笑纳了。 高迎祥等反王们看的目瞪口呆。 钟祥那边因为没有农民军踪迹，所以只有湖广总兵许成名带着一千多兵看守嘉靖皇帝他爹的显陵，刘芳亮路过时顺手突袭把他干死了。 许总兵一凉，知府吴尚默不慌不忙的赶紧安排守城事宜。 老吴巡按四川时平过奢崇明，倒也不是一般文弱书生。上个月他还收到洪承畴、蒋允仪的问候信，只是叙一下同年交情，没有直接招揽这位七十岁的老汉。 钟祥城内人心惶惶之际，援剿江北总兵牟文绶率兵赶来了。 吴知府和坐镇本地的湖广巡按余应桂一商议，这必须要让牟总兵进城协防呀——可怜这年头通讯条件不行，他们还不知道牟总兵已经投贼了。 钟祥这地方既不是战略要地也没多少足够令人垂涎的大土豪，不过白送一座城也就不客气的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