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史两人在街上闲逛一阵，刚要打道回府，路上碰见个熟人。 他乡遇故知，顾君恩却略微有些尴尬。 同窗好友刘靖夏听闻大顺要开恩科，毫不犹豫就报名了，不像顾君恩还要瞻前顾后一番。 读书就是为了当官，大多数读书人的内心就是这么简单。现在大顺已经用实力证明了值得投靠，还犹豫个锤子。 其实小刘来到襄阳也挺忐忑，住在王府适应了五六天才敢出门去给本地亲戚拜年。 三人寒暄几句，刘靖夏得知史继鲁在怀庆待过几个月，当即邀请两人一起去亲戚家坐一坐，略尽半个地主之谊。 他二姨夫开个粮铺，略有家财，还不晓得这次有没有受到冲击。小刘想着史继鲁虽然在大顺无官无职，但攀个交情总没错，万一亲戚家出点事，对方说不定能出面跟大顺衙门周旋一下。 顾君恩和史继鲁反正闲着无事，客气两句后买了点礼物跟着刘靖夏一起走向清平坊。 三人到了粮铺，却见几个公差刚从店堂里出来。刘靖夏心里一紧，慌乱中拉着史继鲁就进了门，他都来不及说漂亮话拜年，开口就问是不是出了事。 他二姨夫还没回过神，门外又窜进来一条汉子。 “各位，叨扰了，刚才那些公差有没有吃拿卡要为难你们？”
“啊？没……没有……”二姨夫有些结巴。 汉子掏出张一圆面额的纸钞，“掌柜，我跟那帮人没关系，你实话实说就行。这一圆算定钱，他们要是跟你收了好处，回头我还有重礼奉上。”
这是什么情况？蒋掌柜惊慌不定，一时不敢乱说话。 史继鲁朝汉子一抱拳，“听兄弟口音，怀庆来的？不知是否认识李可明？”
汉子回了个礼，笑道：“小弟跟着李掌柜混口饭吃，难不成遇到同行了？”
旁边几人一头雾水。 史继鲁转头问公差有没有收黑钱，蒋掌柜急忙说真没有，他倒是给了，对方再三推辞不收。 汉子听闻叹气而去。 众人正式见完礼坐下后史继鲁才解释说，大顺公差但凡敢吃拿卡要，反手一个举报，对方就等着被抄家流放吧！举报人能分到对方一半家产。怀庆专门有人做这行买卖，没料到这么快就跑来襄阳开疆拓土了。 顾君恩和刘靖夏在钟祥时看到过相关告示，但不大相信，质疑说难不成大顺真就清如一碗水，没有官官相护？ 史继鲁说那帮举报人巴不得有官官相护，等捅上去后一条线上的官吏全要抄家，那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曾经有人就靠这么一单买卖挣了两万多圆，够他吃十辈子。 “挣了两万？”
蒋掌柜惊的合不拢嘴，举报人这么挣钱？ 史继鲁道：“话说回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之前颇有些干这事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挣啥钱都不容易！”
刘靖夏道：“果然是富贵险中求。不过别说能弄两万，哪怕只有两千都不缺豁命去干这买卖的。大顺真是好手段。前几天我还怕这改朝换代不牢靠，今日一看，官府，怕是回不来了。”
蒋掌柜吓了一跳，小声呵斥，“不要乱说，不要在外面乱说！”
顾君恩道：“掌柜多虑了。大顺衙役进到店里办事，不拿一文钱，就冲着这个，大明也回不来！”
刘靖夏犹豫道：“史兄，俗语说皇帝不差饿兵，这给大顺办差不知是个什么章程。难道要人人当海瑞？”
海瑞做县令时为母亲过寿买了二斤肉都能上头条新闻，后来官至正三品仍然穷的一塌糊涂。做官要清廉当然是应该的，但做到海瑞那份上还有啥意思。 史继鲁道：“在大顺，想挣大钱就去做买卖。做官么，待遇虽然比大明高了两层楼，但是没花头，像是知县月俸发放现钞，大约在五六十圆的样子。”
“一个月五六十圆很不少了。”
蒋掌柜羡慕的不行，他辛苦忙乎一年也就入账那么多，还得是没改银钞兑换价之前。 刘靖夏笑了笑，“姨夫这就不懂了，做官要应酬要交际，五六十圆只能说马马虎虎对付着够用。”
蒋掌柜立即摆出家长样子，“你可不能乱来。二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有了出头之日，为那点黄白之物葬送前程划不来。”
刘靖夏挠了挠头，“我这还不知道能不能中举，再说大顺做官要从胥吏开始，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他来襄阳早，打听了一些情况，顾君恩还不清楚，当下史继鲁又给他们讲解一番。最后说大顺正是缺人之际，升官蹭蹭快，一年连跳三级都不新鲜。 刘靖夏听的眼红耳热，趁机讨教这个大顺科举有什么诀窍。 史继鲁说简单的一逼，他这次跑来襄阳准备一口气连考举人进士。毕竟随着大顺逐渐站稳脚跟，估计三五年后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到时录取率绝对暴跌。况且屈指一算，旧式科举大约只会再开八次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顾君恩提起听说大顺将来会废除八股专考新学，这个新学是什么内容？ 史继鲁说就是天文地理算术历史书法音乐之类的杂学，无所不包。 顾君恩问，“那四书五经还读吗？”
史继鲁道：“我看过童生和秀才课本，在国语这个科目里会摘选几篇四书五经内容。举人进士的课本还没编出来，听说也是摘选几篇，不用全学。大顺这种考试合理多了，题目出来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考成什么样全看个人本事，跟考官完全没关系。而且应考名额不限，谁都能去考。”
三个科举失败儿趁势怒喷了一顿八股取士，蒋掌柜却不关心这个。 他之前只兑换了五两银子纸钞，还有二百多两银子没敢动，这最新兑换价一出来，差点哭死。 蒋掌柜打发去钱庄询问消息的伙计刚进门，他迫不及待的问情况。伙计说消息确定，一圆纸钞兑银一两三钱，铜板按原价折算不变，三月初一起市面上停止流通银子铜钱并停止银钞兑换。 “我的天爷啊！”
里屋顿时传来蒋夫人的哭声。 身家一下少了三分之一，蒋掌柜不由唉声叹气，。 刘靖夏殷勤的给史继鲁斟茶，询问有没有变通之法。 “还真有，不过……” “有法子？”
蒋掌柜惊喜过望，也不管女眷不见客的规矩了，大呼小叫的让老婆子拿五两银子出来给史老爷做好处。 史继鲁急的直摆手，“不用破费，我这方法估计不太行了……” 大明各地还有不少东风钱庄，钱庄发行的庄票跟大顺纸钞几乎是一比一兑换。襄阳这边也不例外，只是随着顺军进驻，东风钱庄换了招牌改叫农工商钱庄了…… 史秀才话说了一半，蒋掌柜反应过来了，“外地东风钱庄银钞兑换照旧？”
史继鲁道：“不好说啊。实在是差价太过分了，大顺朝廷很可能提前定好时日，到期所有钱庄一起更改兑换价。”
蒋掌柜摇头，“不会不会。襄阳不得不用大顺纸钞，可外地还没被顺军占据，他钱庄发行的票子说提价就提价？谁买账呢？只是……” 最近的东风钱庄在荆州沙市和汉阳这两个大码头，沙市被顺军拿下了不用考虑，汉阳还在大明治下，顺风顺水过去五百里地，可万一带着现银在路上出点事就亏死了。 蒋掌柜又让伙计再跑一趟钱庄打听下详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