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日子好好过,好好的情感好好珍惜。真理总是很简单。说起来每个人都知道,可是有几个真能好好过日子,好好珍惜已经得到了的美好情感,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和生活呢?那夜我拿着背包仓惶出门上了出租车,没给梦菲留下一个字就开始了我的逃亡生涯,背后只听到董姐惊慌失措的呼喊。在火车站等了两小时,跳上往西去的夜班火车,两天两夜,一口气坐到终点站。我感觉就是到了世界的尽头,满目苍凉,荒无人烟。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我睡在什么样的地方,是车站,廉价小旅馆,还是脏乱不堪的工地工棚里,我总是常做一个差不多的梦,最后,总是被这样的恶梦惊醒,总是不知身在何处,大脑一片空白,生无可恋。我始终在被追杀。始终在被某些可怕的事件和一帮可怕的人压迫、追赶,无处可逃。一开始是说厂里组织全体人员考试,考试不合格者立即开除。我不知怎么的,非常害怕,就找地方躲藏起来。厂里保卫科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到处找我,我便开始逃窜。这时,逃跑躲藏的地方,已经不是在厂里。而是各种地方,主要是在山沟里山坡上破烂的房子和一堆一堆的废墟之间。逃亡的人已经不止我一个人,而是一群跟我一样惊恐万状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追赶的人,也不是厂里那几个保卫科的了,是满山遍野的手持棍棒凶器的人,看不清楚脸庞,但都凶恶无比!眼看一群人已经逼近,我已经听到了叫喊喝斥以及被抓捕到的人挨打的惨叫声。我和几个人慌忙逃进一间倒塌了一半的像是大食堂那样的房子里,我拼命钻进一个灶台下面的狭窄空间,把身体全部藏了起来。听到呼喝声远去,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我一直辗转在废墟之间,犹如丧家之犬。听着忽远忽近的叫喊声,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山坡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破烂房子,我逃进了像迷宫一样的巷道。巷子狭小得仅容一个人勉强通过,有的地方要使劲才挤得过去。一间间顺着山坡修建的土房破旧不堪,要垮不垮的样子。又听得声音近了,从这条独路的前面传来,眼看就要迎头撞上追杀的人!情急之下,四处张望。见旁边石梯上有扇破门虚掩着,里面还摆放着一些货物。我一步冲进去,居然是半间杂货铺。听见声音,一个大妈从里间出来,警惕地盯着我。追杀者声音越来越近。我急忙掏出身上仅有的10元钱递上去,结结巴巴哀求道:“让我进来,我买点东西,帮帮忙,让我进来吧!”
大妈二话不说,一把关了门。说:“有人追你,你是黑户!快进来!”
然后,我就突然惊醒,大汗淋漓!在逃无可逃的时刻,总是绝处逢生。或者,我干脆直接被吓醒。那些追杀者便消失不见,而我,至少还四肢完全地躺在肮脏的床上,或者车站外面的地上!这就是我在“逃亡”的时候常做的恶梦。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现实中,尽管我并没有像梦中那样天天被人追杀,但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完全一样!那段时间,我四处流浪。在广袤的西部流窜。从一个省城到另一个省城;从一个县城到另一个县城,从一个工地到另一个工地。。。。在一个地方从不超过2个月。我不用自己的身份证。原来的手机卡早已丢弃。不跟从前认识的任何人联系,也不交任何朋友。我就是个杀人犯!我在亡命天涯!这个念头一刻也不曾从我的头脑中消失。它就像悬在我头上的一根绞索,令我无法安生。直到我在那个高原小城,遇到志玛!我逃出来已经快1年,主要在各地的建筑工地上打短工。有要人的地方就去,只要给吃给住,给多少工钱,给不给,都没关系。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和重体力劳动,我已经变得更加强壮,早也没有了当年刚从家里出来时的柔弱青涩。自来卷的头发被平头代替,苍白的脸色已变得黑里透红,愈发像个成熟的男人了。那年我流落到了海拔3800米的高原小城炉县。炉县气候寒冷,日照强烈。主要是高原民族为主。全县人口还没有内地一个大镇多,县城街道也不如一个大镇繁华有规模。县城之外要么是地形崎岖的峡谷,要么是辽阔的草原牧场,管辖地域倒是相当于内地几个县。地广人稀,天高皇帝远。也许是人越少的地方,人越稀奇,人与人之间也越有人性的原因吧。或者是高原民族虔诚向佛?又或者是那天天升起的,仿佛就在头顶的太阳,还有那蓝得透明的天空,以及那就飘在屋顶上的,各种形状的、棉花糖般的白云?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在这偏远之地,又重新感受到一点人世间的温暖。县城边上正在修建新的中学,我在那里的工地找到了一份工作。生活跟以前的工地一样,吃大锅饭,住工棚。吃得饱,一天累瘫了下来,也睡得着。有时收工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吃完饭我会出去走走。学校工地就在河边上。那条不知名的河,不知从高原上的哪座雪山流淌下来,在县城拐了一个大弯,绕着城缓缓向南流去。落日的光芒,从西边的山脊后射向天空,把云朵烧成了金色,整个西方的天空变得彩霞满天,五彩斑斓。余晖洒向大河,大河金光闪闪,映照着澄澈天空中已经出现的若隐若现的星星。此刻,我仿佛听见来自上天与荒野深处的深深叹息。那是充满了无限爱与忧伤的叹息,来自大自然,来自离天堂最近的远方。这时候,我常常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我像一粒沙尘,被伟大的大自然的壮丽所震撼和粉碎。这时候,我总是不可救药地想起梦菲!我怎么能忘得了她呢?在每一个冰冷的或酷热的夜里,在每一天的烈日或大雨之中,在每一次饥饿和疼痛的时候,在每一回无声的痛哭之后,我无不深深地想念梦菲!我出走时随身带着的,我为梦菲画的人体画,就是我在炼狱里唯一的天堂。我只敢到无人的地方,偷偷拿出来看。看着看着,我总是泪流满面。有时候,痛哭才是真正的解脱。痛哭之后,再回到狗窝一样的住处,我的心便平静了下来。我知道,这一晚,我不再有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