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便有宫人下来了,往使馆抬了好些东西,都是沐雄赫赏的,不过多是赏给慕容菲的,还安抚道最近国事繁重,需要过两日才能在宫中招待昭离公主,望昭离公主包涵见谅。那沐雄赫精的跟什么似得,慕容芷当然明白皇帝老儿是因为对慕容菲起了杂念,却苦于皇后她们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便先将此事搁置了,再随便找了个借口安抚住她们,待过两日想出法子再将人召进宫。慕容菲虽是和亲公主,君北羿却并没有指明她要嫁给谁,无论是皇子还是皇帝,总之这人是送到东沐了,嫁给谁还不是全凭沐雄赫做主。尽管知道这是沐雄赫的拖延之策,慕容菲却依然很开心,沐雄赫还派来了一群侍卫,说是行凶之人还未查出来之前,都会派人好好保护公主的安危。不管他是被她的美色所惑还是因为昨日慕容芷在殿前的激将,有了这些人的护卫,慕容菲心中好歹安定了下来。要知道,她现在孤身一人在东沐,势单力薄,若是身边没人她总担心有人会暗中对她下杀手。至于慕容芷从西岚带来的护卫,她是从来都不敢轻信的,只因他们是君北羿的人。慕容菲的婢女是个骄纵的性子,看到那些赏赐时眼睛都直了,又因为那些侍卫对慕容菲敬重有加,当即就觉得自己家主子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便插着腰站在门口指挥着那些人抬着各种箱子,随便对着慕容芷他们一群人冷嘲热讽。慕容芷听了就觉得好笑,也不生气,煮了菊花茶坐在院子中的石桌前慢慢品,就当看个乐子。那婢女见慕容芷没有反应,自觉没趣,待那些抬东西的人都走了,才“哼”了一声,将房门关上了。“怎么昭离公主院中的人眼皮子都这般浅。”
那些赏赐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原先慕容芷在宫里的时候,君北羿赏的东西才是真正叫人心生神往。“什么样的人都拿来跟主子比。”
花莲斥了花颜一声,“她们眼皮子深浅都不关咱们的事,只要她不为我们惹事就行了。”
慕容芷捧着茶盏浅抿了一口花茶,淡雅的菊香从舌尖蔓延开,叫人心情愉快。“花莲说的对,不必理会她们主仆俩。”
沐雄赫给的侍卫说是保护她,却也为监视她。就像当初君北羿怀疑沐婧蝶会在西岚安插眼线一般,沐雄赫一方面想得到慕容菲,另一方面也要确保慕容菲并无暗中谋害他们东沐的心思才行。毕竟君北羿其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说他好端端送来一个公主只为了补偿沐婧蝶嫁给西岚大臣的损失,沐雄赫是万万不会相信的。“花颜,那事可办妥了?”
“回主子,信已送去,荣国公府的管家说夫人进宫去了,需要晌午才回,要我们过了晌午再去看情况呢。”
花颜办事一向靠谱。慕容芷便抬了头,望了望门口带刀的侍卫一眼,眼珠子转了转,道:“好,那就晌午去。花莲,我让你准备的女装备好了吗?”
“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送去了同来客栈。”
如此便是万事俱备,只欠那人从宫中回来了。她的继母余氏原是太常寺知事余陆山侧室之女,太常寺知事乃是正七品,在各种高官林立的墨阳,只能算是最不打眼的存在。而余氏乃是侧室之女身份更是低微,如果不是慕容芷的爹在行军途中救了晕倒在路边的余氏,怜惜她身世又敬她虽出身低微却从不自卑知书达理的脾性,将她纳为的妾室,余氏日后也只能嫁入一个寻常人家为妾,哪里有如今的风光日子。虽然是荣国公的侧夫人,但因为慕容芷的娘亲早逝,所以余氏嫁入荣国公府之后便是这府上的女主人,秋牧天敬重她,秋宁也将她当做亲人,所以才对她没有防备,那日被暗算之后才猛然惊觉那余氏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慕容芷自认从来没有亏待过余氏,也从来没有找过她一天的麻烦,却没有想到那余氏居然将荣国公府作为跳板,平日里的温润宽厚也都是装出来的,真正叫人心寒不齿。管家既然说她进宫,想必就是进宫去见她的姐妹了,可是就她之前所知,余氏是个胆子不大的人,也从来没有见她出过府门跟其他人交好,怎么等秋宁一死她就迫不及待地勾搭上宫中的贵人了。还是说,那宫中的人才是害死她的真正主谋?“花颜,你可听说了那余氏进宫去见谁?”
慕容芷想了想又问。方才脸上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变了脸色的慕容芷看上去有些恐怖,花颜只消多加思虑便明白她口中的余氏是谁了。“我问了,余氏进宫去见的是柔贵妃,说是荣国府的大小姐秋宁去世之后,是柔贵妃经常出宫来安慰她,余氏感念柔贵妃的恩情,又听闻柔贵妃喜欢吃蟹黄酥,便经常从家里做了蟹黄酥给柔贵妃送去。”
她倒是忘了,余氏一手的好厨艺,当初也多亏了这手艺能让她爹多看她一眼。那时秋牧天还并没有生出要纳她为妾的心思,只是派人将晕倒的余氏送回了家中,再敲打了余陆山一番,让他厚待这个女儿。是后来,余氏从家里跑出来,跑到荣国公府门前,央求管家让她见秋牧天一面,秋牧天以为是余陆山继续对她不好便答应了见面。余氏便亲自做了一桌好菜外加一壶美酒,要答谢秋牧天的救命之恩,然而那夜之后,秋牧天从房里醒过来之时,便发现他做了错事,竟是趁着醉酒轻薄了余氏。秋牧天一世磊落,做事从来坦荡,却没有想到居然醉后行凶,做了这等有辱门楣之事,一时羞燥难安不敢见人。却还是那余氏,只说是她自己的错,不怪秋牧天,收拾一番后便独自回家,却被余陆山的夫人发现她一夜未归,质问之下得知她已失、身,余陆山以为她不检点,当场发作要命人把她活活打死。秋牧天听了这消息,立刻赶到余宅,拦下余陆山,并且承认了自己做的错事,也跟余陆山保证了会负责,之后丧妻已久却从来没有纳妾的秋牧天再次续弦,甚至为了补偿余氏,还让她掌管府中的内务,将当家的大权交到了余氏的手中。当年的秋宁年岁不大,却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听说是自己父亲先犯错便没有多想,再加上她自幼失恃,本就渴望能有个疼爱她的娘亲填补空洞,余氏年纪比慕容芷大不了多少,却行事稳妥而且待人宽厚,秋宁便把余氏当成了母亲来对待……如今想来,那余氏嫁入荣国公府怕也只是一早就设计好了的,她父亲戎马一生,喝酒也是海量,军帐中偶尔也会与军共饮同庆,大饮十碗依然不动如山,怎么那余氏的一小壶酒就能让她爹失了稳重,居然还能酒后行那事?越想越是可疑,慕容芷想起余氏那张脸,当真是恨不得亲手撕烂了她,却又觉得若真的这样报仇太过便宜了她,她非要将那余氏的面具砸碎了然后让她真面目暴露在人前,再加以践踏非要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听闻这位夫人素来文雅,喜用艾香熏衣,花莲,去帮我配些药草来,晌午过后我好带去府上拜访。”
慕容芷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花莲擅毒,若是真要艾香,去街上香坊中买些熏香是最好不过,却偏要花莲亲自去配,花莲立刻明白了慕容芷这并不是要那余氏好过的意思。不过余氏一介女流,又是荣国公府的侧室,应该跟慕容芷没有任何交集才对,她怎么想都不懂慕容芷为何要针对这样一个女人,最后索性不去思考,反正慕容芷总有她的道理。“主子,艾叶制成艾香之后熏衣能消毒止痒,安神静气,但若是用量过重,容易出现幻觉,且精神失常……”慕容芷嘴角立刻微微上扬,“做的隐蔽些。”
花莲连忙应下:“是。”
晌午用过午膳,慕容菲照例回房中歇息,说是歇息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但是不论她捣鼓什么最后都难逃被人摆布的命运,慕容芷也不想管她。门口的侍卫叫花颜磨了半天,终于同意让她们出门转转,看看这墨阳城的热闹。她们三人惯于伪装,且骨架较与男子来说有些瘦小,又都是文官,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那侍卫的队长收了花颜的银子,想着公主还在使馆中,量他们三人也闹不出什么动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放她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