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天空的太阳,已经有些西斜。 尽管没有雪花飞舞,但在凛冽的北风吹拂之下,依然甚为寒冷。 尤其航行于一条大致南北走向的河流之上,寒意更是增多了好几分。 不过,虽然寒意甚浓,却阻挡不了颇多的船只仍然在河面上穿梭不停。 这条河流,其实是贯通大明南北的大运河的其中一段。 那条贯通大明南北的大运河,并非是大明立国才开挖。 据后世学者研究,此条大运河始掘于春秋时期,至隋朝时才大致完工,真正繁荣起来就要到唐宋时期,而在元朝之时更是被裁弯取直了。 不过,及至大明,太祖高皇帝立国时,却选择定都应天。 因为江浙富庶,而且应天府紧依极为通畅的长江,加上江南的河道密布,漕运可谓便利之极,各地的物资运至国都几乎畅通无阻。 故而在大明之初,此条贯穿大明南北的大运河并没有得到朝廷过多的重视。 直至太宗文皇帝登上帝位,并将国都北迁之后,大明的政治及军事中心也因此随之迁移。 北迁后的国都所须物资日益激增,但贡献大部分财政收入的依然在江南,还是富庶的江浙。 由于前朝承载漕运功能的海运,于明初就已被舍弃。于是这条贯穿大明南北的大运河便得到明廷的高度重视。 为了整治疏通及管理这条大运河,明廷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因关系着整个大明的漕运,自太宗文皇帝起,越往后,明廷对这条大运河的重视程度越强。 在会通河得以重新开凿后,这条大运河才算真正实现了南北全线的贯通。 这条贯穿大明南北的大运河,北起京城大通桥,南至杭州江口,运道约莫三千余里。 由北至南,大致可分为通惠河、卫河、会通河、黄淮运河、江淮运河及江南运河等河段。 此刻,在凛冽寒风的吹拂之中,仍在运河航行着的众多船只里,有两艘由南往北航行的官船。 其中一艘官船之上,某间紧闭舱门的船舱里。 一名身着棉袄、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正端坐于靠近窗边的一张小桌前。 另一名同样身着棉袄但体形颇为健壮的男子,却站在离他只得二三步之距,微躬着身躯。 坐着的这名年轻的男子正是朱厚照,而站的那名健壮的男子却是何文鼎。 此刻,朱厚照目光正透过那扇窗的空隙之处,打量着船外的一切。 那扇窗户虽然仅仅打开了一小部分,但已能清晰看到船外之景,以及那时不时往来的其他船只。 只见朱厚照双目虽然仍注视着窗外,但口中已经出言问道:“小鼎,不久之前,我们没有停驻的那个驿站可是安平驿?”
站于不远处的何文鼎听得没有丝毫怠慢,随即应了声:“少爷,正是安平驿。”
他似乎时刻留意着朱厚照的动静,故而才会应得这般干脆。 “本少爷犹记得,此前曾与先生共乘马车,投宿于那安平驿之中。”
朱厚照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转而望向何文鼎微微一笑。 迎着他投来的目光,何文鼎也轻笑了声:“少爷,何止是投宿,当时在那安平驿里,我们可是连续待了好几日。”
“小鼎,你居然还记得在那里连续待了好几日呢?”
朱厚照“哦”了声。 “少爷,小的又怎会不记得。当时丫头在路边嚎哭,幸好少爷下车去查看一番,还施以援手……” 话音未落,何文鼎的神情已是一黯,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朱厚照脸上似有些落寞,也没有出言回应。 这间只得主仆二人的船舱,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朱厚照轻叹了声:“小鼎,所谓的施援手也于事无补。虽然你与小瑾,以及陈大,三人合力送丫头娘亲去找药局,但药局的医官也回天乏术,丫头娘亲最终还是撒手而去。”
“丫头一下子就变成了孤儿,实在可怜……”何文鼎亦“唉”地叹了叹,脸上也甚为无奈的模样。 “丫头本就与她娘亲相依为命,瞬间孤身一人,又怎会不可怜……”朱厚照轻摇了摇头。 何文鼎迟疑了片刻,唤了声:“少爷……” 等了片刻,见他竟没继续说,朱厚照顿时轻瞪着他:“你支吾什么?船舱又没有外人,有话就说。”
“少爷,丫头的娘亲已离逝二个多月。你说,丫头如今再思念她娘亲时,还会像之前那般伤心落泪么?”
何文鼎讪讪一笑。 朱厚照听得嘴角扯了扯:“小鼎,你倒挺关心那丫头。”
何文鼎挠了挠头。 “离开先生家前,你不是曾听本少爷劝过那丫头么?”
“小的听到,也记在心里。少爷说,若沉湎于往昔的痛苦,只会愈加痛苦,凡事要往前看。”
何文鼎“嗯”地点了点头。 “记性不错,居然记住了?”
朱厚照嘴角带笑。 稍顷,他再道:“生老病死,凡是人均避免不了。至亲既已离逝,铭记于心,偶尔缅怀便好。若时刻要死要活的,又如何过活呢?”
话虽如此,朱厚照心中却暗暗一叹。 归根到底,还是大明当下的医疗水平实在太差,甚多在后世看来只不过是小病轻症,但在当下均为致命之症。 “丫头是聪颖之人,她应该能听得进去。”
朱厚照又道。 何文鼎点了点头,似认同他之意。 朱厚照再道:“何况如今丫头已在先生家里,并不会差到那里去。”
“丫头也算因祸得福。”
何文鼎应道。 朱厚照轻笑了声:“小鼎,那丫头说不定如今正待在温暖的宅子读着书。那像你我,还要冒着寒风乘着船?”
何文鼎亦笑了起来。 少顷,朱厚照又道:“离开宜兴之前,曾听先生说起,待丫头的娘亲七七之后,他便收丫头作干孙女。”
“徐先生此举,能让丫头无后顾之忧。”
何文鼎笑着。 “就不知道那丫头会否答应先生。”
朱厚照却摇了摇头。 “这是好事情,徐先生和徐夫人那么宠她,丫头怎么会不答应呢?”
朱厚照笑而不语,他瞬间想到那丫头的个性甚强,答应与否还真难说。 转而,他又想起徐溥,未几,心中已多了一些担忧。 若按上世的史书所载,徐溥数年前已驾鹤西去,而且就在他致仕返乡的第二年发生。 如今的徐溥虽然比他上一世史书所载的时日活得更长,致仕返乡亦推迟数年,但明年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