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皇子看来,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你处处占先? 父皇的宠爱你占大头,储君之位也是你的,我就活该一辈子对你卑躬屈膝,永远都低头做人? 为了博取父亲的关注,三皇子自入学起就勤奋刻苦,无论是读书还是骑射,都不弱于人。 而他的努力也是有回报的,天子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落在他身上,刚一成婚,就封王入朝了。 那个时候,早已成婚多年的二皇子虽然已经封了忠顺王,但却没有半点差事。 因着各种原因,他的身边也逐渐聚集了一批人,为他摇旗呐喊,协助他把天子交代的差事越办越好。 时间一长,三皇子心底的不甘就越来越压不住,总想和太子别别苗头。 可让他挫败羞愤的是,他的种种堪称挑衅的作为,落在太子眼里,都是小打小闹,太子每每都一笑而过,甚至在天子动怒时,还帮着劝和。 太子帮他说好话,比直接给他两巴掌还让他难受。 于是,和太子作对,就成了三皇子的日常。 今天他之所以来甘露殿请安,就是接到消息,说是太子来了。 虽然他不在宫里住,但也知道,今日是淑妃宴请傅家女眷的日子,准驸马傅玉衡必然是要跟着进宫请安的。 算算时间,太子去的时候,傅玉衡多半已经在甘露殿了,太子肯定是想借机展现他对妹妹的友爱。 虚伪,真是虚伪! 上阳出生的时候,太子都成婚了,他俩之间能有什么兄妹之情? 就会在父皇面前做戏。 不行,不能让太子专美于前。 所以,三皇子也来了。 进殿之后,他先是给天子请安,又不情不愿地给太子请了安,这才转向一直保持行礼姿势的傅玉衡。 “这就是三妹夫吧?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呢?快起来,快起来吧。”
说着,他走了过来,亲自把傅玉衡扶了起来。 傅玉衡脸上笑容不变,“多谢忠宁王。”
多余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说。 头一次见面,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有什么好说的? 奈何三皇子可是个自来熟,亲热地拉着傅玉衡问东问西。 “三妹夫在京城住得可习惯?”
傅玉衡笑道:“京城乃是首善之地,天下最繁华安宁的地方,怎么会不习惯呢?”
“那就好,那就好。听说家里老爷太太们都入京了,住处都安排好了吗?家里伺候的人可够?”
“一切都好,多谢忠宁王费心。”
三皇子想了想,又道:“按理说,你的俸禄等大婚之后才能领,但你们家情况特殊,该提前发给你才是。”
说完他也不等傅玉衡反应,直接就对天子道:“儿臣斗胆,替三妹夫讨一讨俸禄。父皇,您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女婿呀。”
傅玉衡脸上的笑容差点就没崩住。 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无论是对太子还是对三皇子,傅玉衡都没有什么成见。 而且他的人生目标已然达成,日后也不准备再有什么大出息,对于皇子之间的争斗,自然是敬而远之,能不掺和就别掺合。 但这三皇子的情商,实在是让人抓狂。 咱们俩才头一次见面呀,你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真不觉得交浅言深吗? 不但傅玉衡,连天子都被他给整不会了。 他缓了一缓才绷着脸说:“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就不必操心了。”
他这个儿子,别的都还好,情商却是让人捉急。 不过,他之所以抬举对方,放任其在朝堂上拉拢人手,不就是因为三皇子缺陷明显吗? 太子是他一手调-教,无论文武样样都出色,还不像老三那么爱显摆。 只不过,太子的性子太过宽和,但为君之道却讲究宽严相济,他少不得挑出一个皇子,磨砺太子一番。 这个人选,就是缺陷明显的三皇子。 只要太子愿意,抬抬手就能把他给拍下去。 因着种种考量,天子对三皇子的容忍度,还是比较高的。 就算这次他企图踩着自己对傅玉衡施恩,天子也只是冷淡驳回,并没有疾言训斥。 不过,他也没提点就是了。 三皇子碰了一鼻子灰,脸色微微僵了一下,很快就自我调节了过来。 “原来父皇自有考量,却是儿臣多此一举了。”
天子“嗯”了一声,说:“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那儿臣告退。”
三皇子不甘心,却又不敢驳了天子的意思,只好拉着太子一起,“大哥,咱们一起走?”
还没等太子说话,便听天子淡淡道:“太子留下,朕要用他做陪客。”
三皇子愕然了一瞬,目光奇异地看了傅玉衡一眼。 ——这个上阳驸马究竟有什么出彩的,竟有幸让太子做陪客? 带着满心的疑虑,三皇子皱着眉头告退了。 等他走了之后,傅玉衡明显感觉到,无论是天子还是太子,都微微松了口气,和三皇子来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傅玉衡对此非常理解。 ——有这么个儿子或兄弟,想必天子和太子也很心累吧? 太子出言打破沉默,“听闻户部正在试行的那套记账法,正是傅大人首创。傅大人不愧是少年英才,让几位老大人都很是赞赏。”
他说的正是复式记账法,傅玉衡自己图方便,教给了卫三宝,卫三宝请示他过之后,就通过淑妃献给了天子。 天子御极多年,自然是识货的,立刻就宣了户部尚书并左右侍郎,商讨过后决定先在山西、湖北两个清吏司试行。 其实几位大佬都明白,所谓试行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么好的东西,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变革,早晚都会推广的。 傅玉衡“嗐”了一声,说:“臣弄这个,就是为了查账时偷懒,还得是陛下慧眼识珠,才给了臣立功的机会。”
太子正色道:“从古至今,所有新工具的发明,不都是为了更加方便吗? 若是存着偷懒的心,能推动更多的实用工具,又有何不可?”
“太子说得很是。”
天子连连点头,满脸的赞赏之色,“无论是想偷懒的,还是想立功的,只要做了对朝廷有益的事,朕都不吝嘉奖。”
他沉吟了片刻,问傅玉衡,“你爹是个白身?”
傅玉衡道:“往上数几代都是贫农,也就是这几年稍好了一点。”
天子了然,“你出息了,家里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当今天子虽然不是开国皇帝,却也不是太平天子,想当年太-祖争霸天下时,他作为太子一直坐镇后方,筹措粮草,安抚人心。 对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他可太清楚了。 他也想让天下人都吃饱穿暖,老有所养幼有所归,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甚至不止一代之功。 索性太子从来不让他失望,他们父子同心同德,连续两代明君,自然能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只要想到这一点,天子便心神振奋。 “你父亲是白身,母亲自然也无诰命。这样吧,就赏你父亲一个正五品奉议大夫,再册封你母亲为五品宜人,赐凤冠霞帔。”
奉议大夫是虚职,也就是面上好看。 但对傅家这种全无根基的人家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多谢陛下恩典。”
傅玉衡喜气洋洋,急忙跪地谢恩。 太子含笑端坐,没有说话。 ===== 甘露殿其乐融融,玉泉宫也是皆大欢喜。 这主要是因为,淑妃和徒南薰对傅家女眷的期待值都很低。 他们清楚傅家的出身,也知道他们满打满算也才学了一个月的礼仪,和他们这些从会走路就开始潜移默化的,自然比不了。 明确了这一点之后,淑妃早早就提点了女儿,两人都做好了傅家女眷会在礼仪上出现疏漏的准备。 但傅玉衡早有准备,朱氏等人也争气,在吴姑姑的循循善诱下,他们为了不在贵人面前丢脸,这一个月学习得十分刻苦。 就连最为跳脱坐不住的玉桂,也被朱氏妯娌三个联合镇压了。 至于玉莲,她已经是大姑娘了,明白事理,再加上她看着温柔腼腆,骨子里却带着几分要强,不用别人多说,她自己就下了十倍的苦功。 付出总是有回报的,一行人进了玉泉宫之后,从参拜娘娘拜见公主,到娘娘赐宴,再到告退出宫,整套礼仪虽然看得出来生疏僵硬,但却半点都没出错。 本就做好包容心理的淑妃和徒南薰,见他们做得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心底不免生出几分惊喜之意。 淑妃更是对女儿说:“我看这一家子都是实诚的,你下降之后,也不要一味端着公主的架子。 虽然你有公主府,但他们毕竟是驸马的家人,若能一家子和和美美的相处,不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公主府里强?”
徒南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傅家人,和宫里的人的确不一样。 他们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她完全不用担心会遭遇指桑骂槐等语言艺术,不用和人说句话也得留三分心眼。 “娘,我刚刚表现的,会不会太盛气凌人了?”
淑妃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表现得很好,再怎么说你也是公主,有几份矜持才是正常。”
她在宫里立的就是宽和的人设,傅家人又是她的亲家,更和善几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徒南薰却是自小千娇百宠养大的,宫里谁不知道她什么性子? 若是她太过平易近人,难保别人不会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