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六娘来了,快些进来,给太祖母好生瞧瞧。”
秦素尚未进门,太夫人带笑的语声便传出屋外,态度很是慈和,一如秦素初回府时的模样。 看起来,秦素关起门来抄经的举动,终究是取悦了太夫人。 如此也好。 秦素唤了一声“太祖母”,便扶着阿栗的手跨进门槛,左转几步,来到了西次间的门前。 西次间儿的门是敞着的,门上锦帘半卷,用的是上好的织锦,明纹为团花,暗纹为福字,十分华丽。 “别在门口站着啦,快些进来,坐下说话。”
太夫人笑着招呼秦素,又向一旁正站起身来的一个年轻女郎笑道:“这便是我家小六娘了,之前一直在白云观静修,你是第一次见,今日却是巧得很。”
秦素顺着她的话音看去,却见那厢立着的女郎盈盈如莲,年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娟好、风度秀丽,身段颇为高挑。 太夫人此时便又笑道:“这是陶夫子膝下爱女,陶家大娘子,六娘快来见礼。”
她的介绍十分讲究,先介绍了秦素,后再介绍陶文娟,显是尊重陶若晦的夫子身份。 秦素便上前与陶文娟厮见,陶文娟便也趁空睃了秦素一眼,眸中便闪过了些许惊艳。 秦家人天生的好相貌,在见过了秦家诸女郎的各样美貌之后,陶文娟已是心中有数,只是她再没想到,一向名不见经传的六娘子也是如此地美貌,若论颜色,只怕这满府的女郎也及不过她去。 这倒并非秦彦婉她们不如秦素生得美,而是秦素的美是带有压制性的,艳光四射,直可叫华堂失色,秦彦婉等人的美却皆是清丽柔婉一型,两相比较,自是前者明丽夺人,令人无法不去注意。 两下里打了个照面,又略叙了几句闲话,陶文娟十分颖慧,三言两语间便立时明白,太夫人应当是有话要交代秦素,于是便礼貌地辞了出来。 太夫人对她从来都是和善到了十二分,临走前便叫周妪将备好的药材送了过去,陶文娟倒也收得坦然。 她每次来的时候也从不空手,或是一卷手抄的经文,或是亲手缝制的做工精巧的鞋袜等物,两方面也算礼尚往来,相处甚欢。 待周妪送罢了陶文娟,回到西次间儿的时候,却见秦素已然被太夫人拉在身边坐下了。 周妪心中有数,顺手将锦帘往上又挑了挑,一面便吩咐外头的使女:“你们都去外头守着,勿要扰了太夫人与六娘子说话。”
众人齐齐应了个是,便自退出屋外,周妪则悄步进了屋,无声无息地侍立在一旁。 “也不知你休养得如何了?我听你钟舅母说,若不歇足个两、三个月,你也轻易不能劳神。”
太夫人意有所指地道,语声极为柔和,满是皱纹的脸上含着笑意。 秦素早便做足了准备,此时便起身肃声道:“太祖母折煞我了,不知太祖母有何差遣,六娘虽愚笨,傻力气却也还有两把的,只要太祖母不嫌弃,六娘也愿意为您分忧解难。”
这话说得太夫人直笑出了声来:“你这傻孩子,倒一直是这副憨直的脾气。我还记得当初你才从田庄回来时,头一回来我这里请安,便敢拿着孝经上头的句子考你太祖母。”
“阿素没有呢。”
秦素立时脸红低头,一脸的忸怩,细声道:“阿素那时候没半点见识,说了好些大话,如今想想还脸红呢。太祖母莫要笑阿素啦。”
见她娇羞无限,脸颊微红,越显得姝艳绝世,似是将整个春华都带进了屋中,太夫人的心里,到底也生出了两分真正的欢喜。 秦家的小娘子,尤其是庶出的小娘子们,只消足够美貌,便已经算是合格的了,而若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特别聪明能干的,太夫人自是更加满意。 “罢了,快坐着吧,太祖母可还有话与你说呢。”
太夫人笑得越发和蔼,一面便拉着秦素坐了下来,随后便向周妪递了个眼色。 周妪点了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不一时便又回来了,来的时候,手里托着薄薄的一页纸,纸上写了寥寥数字。 “东西在这里。”
进得西次间后,她便将薄纸呈予了太夫人。 太夫人信手接过,闲闲地向秦素一笑:“说起来,我找你过来也无甚大事,就是有个人的八字在此,想叫你帮着推上一盘。”
“是,太祖母。”
秦素恭敬地应了一声,这厢太夫人便将纸页递给了她。 秦素接过扫眼看了看,便抬头问:“不知这八字是男命还是女命?”
“是男命。”
太夫人说道,意态很是悠闲,似是完全没将这事当回事。 秦素垂下了眼眸。 真真是难为太夫人了,也不知这套八字她是从哪里拿来的,想必颇费了些手段。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纸上的八字,停了一会便道:“太祖母这里可有笔墨?阿素要借用一下。”
太夫人早就备齐了一应用物,此时便叫周妪一并捧了出来,秦素便自玄漆盘里拣了张大些的白纸,提笔沾墨,在纸上画起了星盘。 “此男命,为癸未年二月初一戌时生人,今年二十二岁,依紫微斗数推来,此命格为土五局,是为天盘之相。此男命之命宫落在丁巳,命主为武曲;身宫则在乙丑,身主则为天相。”
秦素一面画星盘,一面便缓声说道,说话时笔下未停,复杂的星宫命盘如珠在握,款款画来,落笔处不见分毫停滞。 这是太夫人与周妪头一次见秦素断命,却见她提笔时神情闲淡,直若信手拈来,而开口所言则皆是她们似懂非懂之语,莫测高深。她二人的神色渐渐地便都郑重了起来,其中又以周妪心中震憾尤甚。 她早便知晓秦素此次会推出怎样的命来,此事也是秦素早就交代她去做的,可此刻亲眼所见,那种被某种未知的强大力量所左右的感觉,还是让周妪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敬畏。 西次间里一时间很是安静,除了秦素落笔的声响外,两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皆是寂然无语,只专注地看着她画星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