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来访,由宁馨乡君出面应对,元昭在旁边看书,不时嗯嗯地附和两句。就这样,她们娘俩在东平巷聊了大半天,心满意足地走了,让元昭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在民间陆续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认为由女子代替陛下出席外邦使臣的饯行宴于礼不合。 认为这跟女子立朝堂无甚不同,冷嘲热讽之言不绝于耳—— “我朝堂堂的公主,金枝玉叶,岂容外臣说见就见?这满朝百官怎么想的?”
“大概认为她是异姓公主,声名有损亦无伤大雅吧?”
“我朝无男儿了吗?竟让一名金尊玉贵的公主出面接待朝臣,把她当成什么了?天香楼的……”这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紧紧捂住。 明嘲暗讽一番就算了,出言不逊要么被砍头,要么被暗中灭口。莫忘了,前段时间有官员被刺杀之事,便与得罪东平巷那位有关。 大家可不想因言获罪,更不想因此送命。 然而,他们的觉悟来得太晚,待话题在茶楼、酒肆等地成为热议时,他们各自散去后突然没了踪迹,仿佛不曾存在过。 那位直言朝廷把某位公主当成天香楼歌姬的人,艳福不浅,死在天香楼地仙居某位花魁的房中。 那花魁气得直嚷晦气,骂护院无能,竟让一名穷酸死在她的屋里。京卫的人接到消息赶来,经过仵作的反复检测,得出一个马上风的结论。 此人家在本地,其父母接到信儿赶去领尸。确认之后,其父母赖在天香楼的门口呼天抢地说其儿身强体壮,定是这天香楼给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丧了命。 天香楼是什么地方?容得他们任意编排敲诈?一顿棍棒打将出去。 但终究出了人命,附近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很好奇天香楼到底给客人吃了什么?还有那花魁,嚷嚷死者不是她的客人,到底是真是假?那客人怎么死的? 神秘而香.艳的坊间传闻,更撩人心动。公主什么的,不外乎她抛头露面那点事。有能者居之,无能者撤之,无论哪一种都由不得百姓作主,理她作甚? 她打仗有一套,大齐屡屡兴兵作乱,由她出面给对方一点教训岂不更好? 况且,有文士在民间参与讨论,认为她仪同天子,有资格代替君王为外邦使臣饯行。有她出面,既不失礼,又能显出武楚的诚意,有何不可? 儒生学子们的话如同一股清流,成功击溃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虽然也有儒生学子对此事持批判的态度,无奈人微言轻,激不起什么浪花来。 不久,此话题便绝迹于坊间。 “……必然是东平巷干的!殿下,报官吧!”
某座府邸里,一名管事的气急败坏地禀报,“据属下打听,凤大人还在明查暗访,这回肯定能抓住她的把柄!”
“报官?你要怎么说?”
女子淡淡地瞥他一眼,“说本宫派出去造谣之人被苦主杀了?还是被苦主抓了现行?”
“这个……”管事的被问住了,急得满头大汗,忽而眼珠一转,“让其家人报官!就说失踪!”
“然后呢?让官府查出那些人的底细,曾与何人接触过,然后查到本宫的身上?”
说到这里,一脸憎恶隐忍的女子终于忍无可忍,尖锐怒斥,“愚蠢!废物!”
一群都是! 把那位管事骂得趴在地上,全身紧绷,不敢动弹。 把话吼出来之后,女子的心情稍有好转,重新压下脾气,缓声问: “他们可知道自己在为谁办事?”
“殿下放心,他们不知!”
管事的慌忙道,“小的派自家兄弟的亲家在异地寻的一些混混,他们到处游荡,打家劫舍,不知归宿……” 那就好,女子心下略安。 “暗地里追查那些人的下落,一旦找到,凡与他们接触过的一律封口。”
绝不能让东平巷那个查到她身上。 “诺!”
…… 五天之后,鸿胪官员不负众望和大齐使臣达成共识,以三万石粮食赎回毫发无损的伯府世子。 武楚这两年大丰收,三万石粮食不多。 原本,大齐使臣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万石。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拿出国力的比较、心理战术,还有无意间透露少阳君磨刀霍霍,于大雪天出去练兵的消息。 大齐摸不准少阳君练的是普通兵,还是新奇兵,总之老大不情愿地松了口由鸿胪官员降到三万石,皆大欢喜。 谈完正事,开始国宴,丰神俊秀的少阳君一身金丝绣白锦袍出现在众臣的面前。她言笑晏晏,待人谦恭有礼,不卑不亢地应对大齐使臣的明褒暗贬之言。 “少阳君果如传言那般人品绰绝,英武不凡,实乃人中龙凤!若在我大齐,必为上将军,执掌国之重器!何止区区公主尊荣?”
大齐使臣大笑扬言,满脸不屑。 不屑武楚封的公主尊荣,一副让她屈就了的表情。 表面褒奖她的能耐,实则挑拨离间,顺便哄哄小姑娘,看能否把她哄过去。就算哄不了,只要她今晚言语有失,遭永昌帝忌讳,君臣失和亦是大功一件。 “大人谬赞,本君愧不敢当。”
元昭谦逊回道。 “此言并非微臣胡诌,乃是我王真心感慨之言。”
大齐使臣见她不欲多言的态度,以为这是出于女子羞涩的本能,不禁洋洋自得,不依不饶,“微臣来之前,犹听我王念念不忘少阳君之威名……” “萧大人,休得胡言!”
有鸿胪官员察觉不对,立即出言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少阳君乃是女子,被一个男人念念不忘,还被公之于众,成何体统?就算对方是一国之君,那也有失体统!在打武楚朝的脸面! “张大人,本官的话有何不妥么?”
大齐使臣故作不知,一脸懵然道,“贵国既能容许女子掌兵,难道还怕别人夸赞不成?”
事都做了,何必怕人说三道四? 瞧,大齐使臣特意恳请让少阳君出席宴席,果然是不怀好意。鸿胪寺的官员们见状,怒容满面,正待拍案而起指责对方无礼时,元昭连忙摆手出言制止: “哎哎,大家冷静,难得两国无战事有机会欢坐一堂,何必争执呕气扫兴?”
不是小孩子了,冲动能解决问题? “张大人,您狭隘了。”
待双方平静下来,作为东道主,元昭问责于自己人,“女子掌兵这等事除了咱泱泱大国有此肚量,哪国君王敢有这份识人的眼光和用人的胆识?”
她的话,勉强为武楚挽回一点面子。尽管如此,鸿胪官员的脸上犹忿然难平。 倒是大齐使臣一脸嘲讽的微笑,仿佛在说,你就掰吧!不管她如何自圆,武楚容许女子掌兵一事经他当堂嘲讽,等传扬开来,他和齐国的名声必将大涨。 而她和武楚的君臣,却要沦为天下文士的笑柄。 元昭单挑一眉,斜睨那位使臣一眼,正儿八经道: “俗话说,夏虫不可语冰,凡夫不可语道,尤其像齐国这种……女子连在后宅都会输给男子的国度,您如何跟他们解释能者掌兵勿论性别的道理?讲不通的嘛!”
全场皆默,旋即爆发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