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澄听罢刘备一番言语,当即沉思片刻,众人皆不知他盘算甚么。 半晌,董澄才抬头看着刘备道:“要我依你却也好办,你只须也依我一件事来。”
刘备笑道:“董澄兄弟但讲无妨。”
董澄认真道:“今后即便是山寨上讨我生活,亦不许差我半点银钱,不然我可要撕人的。”
时迁闻言插口道:“自家兄弟可有扣头?”
董澄挠了挠大脑袋:他寨里起码三五万兄弟,我便是与他些扣头,也算是薄利多销,这笔买卖不亏。 思量到此,董澄坦然道:“既是自家兄弟,便给你打个七折。”
刘备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成交!”
董澄当即翻身拜倒,口称“如此董澄见过公明哥哥。”
刘备急忙还礼,随后扶起董澄,心下自是欢喜。 得了一员猛将,又兼具这等铁匠手艺。这笔买卖对于刘备,又何尝不是稳赚不赔? 言归正传,刘备教董澄与众人都一一见礼毕,董澄也是一时兴起,乃教徒弟从后院挖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要与众人痛饮。 席上时迁、刘备轮番与董澄把盏,就时迁盗剑一事赔礼,董澄无非是哈哈一笑,一笔勾销。 非只如此,更当场把家传的宝剑“湛卢”赠与岳飞,刘备众人俱惊,几番付钱与他,他死活不肯,甚至发起火来,用他自个的话便是: “既然入伙,便是兄弟,何况这剑本该在岳鹏举手中,旁人要时,我偏不给,你只说你当真不在意剑上煞气便了。”
刘备、岳飞自是不信甚么妨主一说,是以无奈收下宝剑,心中对这大汉,却是愈发的敬佩。 众人见此,对他印象亦皆有所改观:这大汉虽然脾气火爆,其实心眼却极实在,颇具江湖豪气。是以与他多有相逢恨晚之意。 酒过三巡,岳飞一时放不下秦英临走扔下那句“还会复来。”
最终还是提出趁早回真定府,禀报刘韐,教做准备。 刘备亦知自己一行人不可能长留于此,既是有官兵来守,虽然舍不得岳飞,却也只好依他。当晚两兄弟都吃的尽兴,散席后就同宿在董澄家中。 岳飞夜半难眠,想着明日又要与大哥分别,不觉心下怆然,乃写下小词一首,赠与刘备,刘备看罢,亦不由得潸然泪下,当下唱和一首,以回赠岳飞。二人词曰: 《玉楼春与宋三言别赠》岳飞 帘外鸣蛩声切切,星底飞檐云宿阙。 一窗寒水小重山,一带长亭吹细叶。 辣酒最难消惨咽,宝剑寻常弹孝烈。 斜阳总有雁归时,不必凭栏相看月。 《玉楼春和鹏举北上真定次韵》宋江 未到秋来风切切,人在低檐星望阙。 如今衣服隔云屏,向后音书催病叶。 把酒无言先惨咽,折柳送君佯亢烈。 他乡但有雁飞来,请看南边一片月。 …… 次日午时,刘备等吃过饭食,先归在酒店取乐和、扈三娘。董澄并无家小,自收拾了行李,与火家结了工钱,教徒弟一起用小车载着许多趁手的、现成的兵刃,来寻刘备上路。 一行十余人,浩浩荡荡,出沙河县望北而来。 却见县中一路所过街巷,并无损毁,亦不见烧杀迹象,除了城门首里不见半个公人,丝毫看不出县城被晋王田虎打下的端倪。 众人不由疑惑:莫非那“刺儿鬼”说甚么打破县城,竟是虚言? 出城继续北行,不日便到赵州,再向北便是真定。刘备等不能再送,乃与岳飞众人就官道旁长亭里作别。 夕阳倚岸斜照,清磬隔水相闻。 刘备看着道旁扶风细柳,缓缓来在近前,托起一根柳条折下,转身复入亭中,一头交与岳飞,一面拍着他肩膀笑道: “我兄弟二人今日一别,山长水远,不知几时才能再见。 鹏举还须保重,天寒莫忘加衣,临阵休得轻敌。我知二弟勇悍,凡战必身先士卒,却也要多多提防狗贼的暗箭。”
岳飞接过柳条,小心收起怀中,与刘备俩相拥而泣。 哭罢,乃后退两步,倒身拜了四拜,上马而行,行了片时,转头仍可见刘备,岳飞乃下马再拜,向后复上马离去。 刘备看着岳飞背影逐渐远去,最后与沉沉斜日一同坠入漫无边际的芦苇丛中,却依旧是巍然不动。众人也不相劝,都识相的默默守在身侧。 伫立良久,刘备才缓缓摇了摇头,叹声气,翻身上马,率一众好汉,趁着微明月色,策马望东而行。 闲话少叙,刘备自别岳飞,便望东欲先至沧州,后归梁山,一路晓行夜宿,数日便到沧州柴进庄上,本待入来瞧瞧柴大官人,不想正遇着柴进有事。 有庄客禀说: “柴大官人前者引着‘黑旋风’李逵至高唐州看望叔叔柴皇城,不知何故得罪了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锡,被知府高廉强下在狱中,已差人至梁山泊寻晁盖天王搭救。”
刘备等人俱吃一惊:“柴大官人有先朝丹书铁券在门,这高廉如何敢这般霸道?”
庄客道: “听闻高唐州的高廉,是东京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平日里便倚仗他哥哥势要,在高唐州欺男霸女,胡作非为,今番更是仗着他那哥哥,才不把咱柴家丹书铁券放在眼里。”
刘备曾闻林冲旧事,听罢愈恨高俅,忽地想起一事,乃复问庄客: “李逵这黑厮如何跑来柴大官人庄里?”
庄客答:“李逵久住山中,见众位头领都下山来,总觉憋闷,是以偷跑下山,一路来寻宋头领,正来在咱们庄上,被我家大官人留住,住了些时日。”
刘备转头看向扈三娘,摇着头凭空点了两下:“定是这黑厮给大官人闯祸。我等即刻动身,先往高唐州救人。”
众人皆称领命,乃马不停蹄,一路复望南行,奔高唐州来。 又行数日,将到城前,远远地便见梁山先锋大军正与高唐州官军列开阵势。 官军阵中一人,催马正望前来,但见他: 坐下一匹黑马,头披乱发,身挂葫芦,着一件明光细甲,背后背一把宝剑,生得紫棠面皮,细眉高鼻,一张阔口。 指着梁山阵中便骂:“你这伙不知死的叛贼,怎敢直犯俺的城池!”
梁山阵中亦出将来一人: 头戴一顶亮银盔,身披乌锤重甲,胯下一匹乌骓马,手中倒提一杆丈八点钢矛,生得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威风凛凛。 刘备每见这人,便觉爱惜,当他如亲三弟一般,这时还未到跟前,已不由得喜出望外,惊呼出声:“是林教头!”
再看林冲,压根没发觉远处刘备等人,兀自回骂高廉: “兀那害民贼!我林冲早晚杀到京师,把你那厮欺君贼臣高俅碎尸万段,方消我恨!”
高廉大怒,回头问道:“谁人与我拿下此贼?”
但听阵中一声大喝:“末将愿往!”
高廉仔细视之,不由得哈哈大笑:“有我大将于直出马,量区区林冲,何足惧哉?”
于直道:“那是自然。”
拍马轮刀直取林冲。 将到近前,林冲环眼圆睁,觑着他面上大喝一声,如山林虎啸,震动八方,席卷起阵前一代黄沙,唬得于直险些落马,转身要走,林冲催马赶将来,只一蛇矛刺着,翻筋斗攧下马去。 高廉忙教军汉救时,于直尚且未死,兀自伸出右手指着林冲,口中吐血,挣扎道: “你这厮……安敢偷袭于……我!”
林冲复一枪,刺死于阵前。 高廉见了捶胸顿足:“谁人可替我大将于直报仇? 但听阵中又传来一声大喝: “末将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