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逵把惊堂木一拍,喝道:“跪下。”
两个汉子便一齐跪在地下。其中一个矮个的汉子道:“相公可怜见,他打了小人。”
那个高个的告:“他骂了小人,我才打他。”
李逵微微点头,问道:“哪个是挨打的?”
矮个的汉子道:“小人是挨打的。”
李逵又问道:“那个是打了他的?”
高个的告道:“他先骂了,小人才打他来。”
李逵把眉毛一挑,问那矮个汉子:“我且问你,他打你,你何不打回来?”
矮个汉子道:“小人打他不过。”
李逵闻言不悦,把大嘴一撇,骂道:“孬种,年轻后生,厮打不过,焉有面目来此告状?真是个不长进的,退了下去,练好拳脚,却打回来。”
矮个汉子一脸委屈,唯唯退下去了。 李逵却站起身来,把绿袍抓扎起,槐简揣在腰里,下到厅上,对那高个汉子道: “你这厮是打人的,好的狠,是条好汉,只不过,你这厮也要寻个奢遮的打,来来来,咱两个比划比划。”
那汉子一脸惊惧,连叫:“不敢”。 李逵却把他一把劈胸揪住道:“老爷也得教训教训你这厮,向后打架,休只拣软柿子。”
一拳打去,那汉哪里吃得住?望后仰面便倒,李逵赶将来,那汉子拔腿便走,县门前看的百姓,那里忍得住笑。 李逵方才大踏步赶到门前,人丛中正撞见燕青。 燕青道:“教我忧得你苦,你却在这里风!快与我走。”
李逵不及脱下官服,便与燕青一道归在客店,这才换过了衣裳,复奔下邳而来。 书说简短,两兄弟一路无话,过沛县、走彭城,不日便到下邳渡口。 燕青放眼看去,远远地只见除了寻常商船、客船,更有许多艨艟大舰,一字排在江面上。 燕青仔细观瞧,却不认得上面旗号。 燕青心道:“莫不是我梁山江南水师?特差舰船到此迎讶?因不便张扬,这才打的眼生旗号?”
燕青打不定主意,只得与李逵商议,教他自躲在林中,自个却向前打探。 商议既定,正要动身,忽听得身后小径里一匹快马飞也似行来,燕青就林中看时,认得是前者望梁山报信的喽啰。 燕青疑道:“这厮不与大军行走,如何只身先来在此处?”
晓得事有蹊跷,燕青愈发仔细谨慎,复与李逵商量,决计待到入夜,方好一齐混入船上查看,李逵点头称是。两个人便藏在林中,直等到初更时分,月色微明,却才出来,迤逦来在渡口。 两个不敢直去问那舰船上水手,乃先在江边寻几艘商船打探,然一路问去,几无艄公愿意理睬,寥寥几个回话的,也不知那些是哪里船只。 李逵、燕青都不耐烦,正要径直去舰船上问,忽听得背后一人叫住。 回头一瞧,却见背后一人,头里一顶石青色猪嘴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金不换扭丝铜环;上穿一领皂色长衫,腰系一条蹀躞带;下面腿护膝,一双皂角靴。生得慈眉善目,三十左右年纪。 那人满面堆笑,来在燕青、李逵近前,唱个喏道: “不才是这里商船主人,适才闻艄公说二位打探大船,不知是也不是?”
燕青满面警惕,不知高低,李逵却直言问道: “是又怎的,不是又怎的?干你鸟事?”
那汉子非但不怒,反噗嗤一声乐了。 李逵瞪眼问道:“你这厮笑鸟甚?”
那汉子抬头看着李逵道:“若小人料得不错,足下当是梁山上的好汉‘黑旋风’李逵罢?”
那汉此话一出,燕青、李逵都吃惊不小。燕青急忙抢步上前,低声道: “官人究竟何人,怎地看出俺李大哥身份?”
那汉子闻言一笑,说道:“此处非说话处,若二位哥哥赏脸,便请到船中一叙。”
燕青、李逵对视一眼,李逵道:“去便去,怕你不成?”
那汉一听,便引着二人来在一只偌大商船之前。 三个人过栈道,上甲板,入到船舱,只见里面香气扑鼻、货物新奇,四下都是些番帮异域的货物。李逵贪玩,一路慢慢地看了一程,半晌才磨蹭来在主人那间干净头舱。 及两个入来,那汉子把舱门一关,却翻身拜倒在地,道: “小弟久仰梁山公明哥哥大名,素知梁山好汉替天行道,苦无门路投奔,今幸得李大哥到此,望李大哥不弃卑贱,引见小人入伙。”
李逵吃惊道:“你这厮是谁?怎的便要入伙?”
那汉这才抬起头,把自个身世来历备细说来。 原来汉子姓常,双名清州,福建兴化人,祖上世代出海行商。 不过商人地位毕竟不高,其父常威自清州幼年时便请教师教导他读书,以备向后科举之路。 然天有不测风云,常威十年前于广州东莞做生意时,因解救被拐童男女,得罪了当地一黑心商贾,那商贾便勾结东莞县令、广州知府,诬陷他杀人一家十三口,连家里看门犬也不曾放过,把他就法场处斩首示众。 须知常威连武艺也都不会,如何能这般伤人? 那时正值六月天气,广州却天降大雪,足见常威冤屈。 自那向后,常清州投笔从商继承家业,暗中培养死士,一心要报父仇,为他生意做得红火,又常年望异域奔走,是以各处人都唤他作“小班超”。 宣和四年时,浙江一带已有他许多生意,却不巧方腊起事。方腊那厮蛮横无理,只要常清州船只经江南驶过,须纳得五成利润做路费,方许他过。常清州虽恨,哪里敢做声?只得依他,又因他贯做商人,向后与方腊麾下水军打的火热,这才略有减免。 再向后常清州因来北方多了,久闻得山东宋公明大名,晓得梁山好汉不似方腊这般,便有心去投刘备入伙,奈何苦无门路,恐不收留,是以耽搁了。 正日才到下邳,忽见方腊船队跟来,常清州本就不胜心烦,却听得艄公说起两个人四下打探。常清州便问两个相貌,因他如常听闻“黑旋风”故事,及艄公说罢,心中便生犹疑,因此专来看他,不想果然教他料中,正是李逵、燕青两个。 当下常清州一番话罢了。 燕青、李逵都是点头,燕青当即道: “常兄弟若要入伙,却也不难,你只告诉俺们眼前这伙船只底细,俺们兄弟自引你去见公明哥哥。”
常清州见说,也不隐瞒,便说出这般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