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阳光热艳艳的,刺的人张不开眼,滚滚热浪让人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扭曲。即使绿村修在山脚林中,炎热的天气仍是逼的人待不住,上了岁数的老人们纷纷带着手上活计,领着幼年孩童躲在河潭避暑,大一点的孩子则被安排在幽静清爽的山洞中努力修炼。成年男人们此刻不得休息,正奔驰在原野中,顶着炎炎烈日寻找野兽的巢穴,因为村中三十多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吃肉才能长的更快更健壮。村中的女人们则都跟着一个男孩儿身后,在田间阡陌奔走,一条硕大的黑狗正欢快地在金黄色的田地里跃来越去。男孩儿面相还很是稚嫩,眼睛却极为有神,闪烁着清澈智慧的光芒,仿佛一切都明晰在胸,让人会下意识忽略他的身高和年龄,将他视作能够平等对话的人。二十来个人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将百来亩耕田转了遍。后边一个少女急切地拿手碰了碰男孩儿,殷切问道:“阿狗,怎么样?能收割了吗?”
阿狗碾碎了手上穗壳,放在嘴里嚼了嚼,说:“灌饱浆了,晒个两三天再割,好入库。不过也不能晚了,这几天日头毒,很容易晒过头炸壳。”
少女满脸喜悦,抓着旁边妇女的袖口激动道:“阿娘,有了这些粮,今年入冬天就能吃饱饭啦!”
不止少女,众人个个喜笑颜开,无比欢喜。以往年年冬难过,家家无存粮,尤其到了深冬大雪之时,总有老人小孩儿饥寒交迫熬不过冬天。每当这时候,壮年男女不得已,只能去往更深远的荒原捕猎,但十个人里总有三四个一去不回。自从大前年阿狗开始鼓捣耕种后,冬天就再没有死过人,尤其是今年,有这几十亩地的粮食顶着,全村人居然能吃饱饭了!看过粮田,一干人又转到菜地,阿狗看着墨绿色的硕大菜叶心里舒坦,又嘱咐道:“诸位阿姑阿姨,菜田地肥,这几天劳累些,把这十几亩菜田浇好水,摘叶蒸煮了晾晒好,入了冬咱们也能换换口味。”
妇女们笑吟吟的,齐声道:“不劳累,不劳累!”
阿狗吹了个口哨,躲在树荫里乘凉的大黑狗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迈着细碎的小步踱了过来。阿狗朝众人打了个招呼,领着大黑朝池塘方向走去。去年阿狗发动全村人新挖了两口大塘,引入河水后养鱼种莲。这才一年,鱼塘里鱼还不大,莲塘倒是碧莲疯长了满池。有了这两口塘,即便两季粮获不丰,冬日里全村人也依然能够吃饱肚子。三年前,阿狗取得头领的支持后,农耕渔狩方方面面都有了长足发展,无名荒村终于一只脚从采集狩猎时代踏出,踩进了农耕时代,并且有了名字:绿村。村民们不知道三年时间跨越一个时代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日子越来越好,不会饿肚子,不用和野兽作殊死搏斗,生了孩子也不怕养不活。村民们只知道,在这短短三年,绿村的人口从不足百增长到近二百,甚至开始有强大的流浪者定居于此。绿村的发展已经被五十里外的大村注意到,照此下去,或许用不了几年,绿村就能获得与大村合并的资格。而这一切都是阿狗的功劳,因此他也被视为下一届头领的不二人选。事实上,如今的头领只管分配收获,处理点村人之间的矛盾,其余许多关乎发展的大事上,基本都是由阿狗决断。又过了十天,粮食去壳入库。这一季农收颇丰,村民们个个欢欣鼓舞,第二天也不顾劳累未歇,所有人一齐动手,摆下二十多桌村宴庆贺丰收。无酒不成宴,只不过村中野果酒多,新酿的谷酒却少,只有七级以上的精英才有的喝。酒过三巡,头领不再多呆,拎着一壶酒推开了阿狗家的大门,果然这孩子衣衫整齐,正盘坐院落中练功。两人坐定,头领先举坛痛饮一大口,闭眼屏息好一会儿,猛然喷出一口酒气:“好酒!好快意!”
阿狗道:“谷酒激荡清冽,确非果酒可比。”
“阿狗,咱们绿村现今势头很足,下一步该怎么办?”
阿狗不假思索,开口就道:“当是拓荒开塘、发展人口不能耽误,目前绿村的产出最多可供三百人用度,根本无力缴税,也就换不到亟需的工具、武器和丹药。若从长远来看,基础知识、武技典籍也是必不可少的。当然,这要看如何选择,合村,还是建村。”
“当然是合村了,而且要快。我丹田气海有些不稳,最多也就撑个一年半载。”
头领笑容有些苦涩:“我家那崽子天赋比我强,若能被大村合并,将来总有个出路。”
真武玄解有载,气海不稳就是散功的前兆,而散功就意味着死。绿村中村民修炼时没有灵药辅助,以致真元不纯,九级时气海不稳,唯有冲击先天之境才有一线生机。但看头领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没什么信心。阿狗沉思片刻,道:“或许我有办法……头领,你可记得三年前那次凶兽入侵吗?”
“这有什么相干?”
“凶兽天生强大,是受灵气滋养,可是灵气何来?我一直猜测凶兽来历,很可能不是种群天生,而是普通猛兽在宝地产下幼崽,从一开始就受了灵气滋养。”
阿狗认真道:“若能寻得宝地,合村之事水到渠成。而且宝地中必有灵药,或有提纯真气,稳定气海的珍品。”
宝地大多为灵气天然凝聚之所,是修炼的绝佳所在,而且其中多有天生奇珍,或者至少也能培植灵药。绿村若有一块儿宝地,就不是绿村求着大村合并了,而是大村抢着要收纳绿村。不仅如此,若能在宝地中寻得一味灵药,头领必能重塑根基、稳定气海,这条性命也算保住了,是以头领既是震惊又是激动,猛然站起,喝道:“当真如此?!”
“去年我曾外出堪舆,发现西岭山势厚重,该是地脉郁结,若有宝地,必在此处。”
头领呼吸急促,酒气顺着毛孔排出,出了一身大汗,盯着阿狗目光炯炯:“你能确定?”
“这事情怎么能确定?只是推测有可能而已。”
阿狗摇头,道:“西岭是否有宝地,如果真有,那么能不能找到,只有去了才知道。”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头领反而有些犹豫,他紧皱了眉,喃喃道:“宝地须得从凶兽爪牙间争的,我们打的下来吗?”
“如果西岭真有宝地,肯定打的下来,只是凶兽不好对付,免不得会折损人手。”
头领有些焦躁,来回踱了几圈,心中已有了决断,沉声道:“就拼这一把!”
阿狗沉吟道:“攻取宝地,对绿村的好处很大,就是怕有人不同意。”
“你是有着前世宿慧的,什么都好,就是对人心琢磨的不够明白。其中关碍,你自己好好想想……”头领摇了摇头,冷笑道:“村里的高手只会怕不让他们参与,而那些不同意的人,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绿村中即使天资普通的村人,三十岁前就能修到八级九级,然后就离散功不远了,就此早夭;而天资足够的,则在每个等级上都竭力提纯真气,压抑升级,但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能多活十几二十而已。这也就是绿村一直上不了台面的原因。抛开村里的发展大计不提,若能寻得宝地,就有很大可能重新稳固气海、突破瓶颈,这意味着更强大的力量,更长远的寿命。因此对村里的高手们来说,宝地有着无可抵挡的吸引力。“好,我来调配人手,布置搜索。”
阿狗见头领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言,只道:“我修为还是太低,需要几个人保护。”
头领大手一挥:“村里所有人都听你调派,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