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三兄弟一到城里头,还没来得及缓缓神,就被抓去核查了。 梁知解决了可能会进局子的危机,舒舒服服洗了个脚,一觉睡到半晌午。 “家里有人没儿?盛强?盛强媳妇儿,家里来戚了,快出来……”村长的声音在叶家外头响了起来。 梁知迷迷糊糊的也听到了动静,怕错过什么事儿,赶忙精神精神了脑子,套上外衣爬起来。 借着打水洗脸的功夫,站院子里略听了一会儿。 “盛强不在家?”
村长瞅着叶老大的媳妇魏淑芬:“这两位是县公安局的同志,这三位是文物局的同志,省城里头来的,听说你们家地里挖出来了啥墓碑?啥陪葬品?有这事儿?”
村长还算委婉的给魏淑芬使了眼色。 大人物,得罪不得。 魏淑芬听到“公安局”三个字儿的时候,就已经慌了。 她目光立马落到院子里正在打水洗脸的梁知身上,心想着:难不成那金疙瘩不是这孽种挖来的,是他偷来的? 魏淑芬一想到这种可能,心里头恨不能立马回到十八年前,掐死这个孽障! 要早知道花恁老些钱买了这孽障回来不到三个月,她就怀上孕,说啥她也不会同意买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回来添堵! “你知道啥,都老实说了,别瞒着!”
村长瞅着魏淑芬神情不大对,声音立马变得严厉起来。 “啊,是……是挖出来块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是啥,都是大宝这虎玩意儿一天天的瞎乱捡东西,他爸已经拿去城里头问了。”
魏淑芬瞅着村长带来的几个人,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村长正想说什么,他旁边一个凶脸男人先开口道:“是拿出去问,还是拿出去卖?”
“问、问、问……”魏淑芬脑子倒是机灵了,奈何嘴不争气,被人想不看出破绽都不行。 凶脸男人看了眼村长。 村长立马严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实话!是去打听问了,还是拿出去卖了!”
他板着脸:“我可告诉你…伪证是要判刑的!”
魏淑芬当即就怕了:“是,是出去卖了!不,不是……是去打听能不能卖了,大宝他说……” 昨个儿梁知跟叶家三兄弟说的话,也没避讳魏淑芬跟叶老大的三个亲生儿子。 这会儿被差不离的学了个全乎出来。 说完,还吼了梁知一嗓子:“小兔崽子,你还不赶紧滚过来!”
梁知面无表情,对魏淑芬的眼刀子视而不见。 自打魏淑芬跟叶盛强有了亲生儿子之后,就越发看他不顺眼,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 嫌他吃的多,所以一天只给半顿饭。 赶晌午的时候,叶家人要是吃饭,准会把他赶出去顶着大日头干活。 嫌他上学耽误干活,所以哪怕老师都说他是班里最有机会考上大学的一个,还愿意免学费,他们还是不由分说的赶他回家来务农。 那金疙瘩就是他刚被迫辍学没几天,赌着气在地里玩了命的开荒时刨出来的。 改变叶家命运的东西。 也几乎是毁了他半辈子的东西。 梁知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面色如常的扯着笑,把挖出来金疙瘩的事儿又跟人重说了一遍。 比魏淑芬说的更多了些细节,又道:“我瞧着那东西不凡,上头的花纹儿像是书里头说的有身份的人用的……我就寻思这玩意儿别是啥文物之类的,就带回来请我爸给拿个主意,看看是送去交给警察叔叔还是送去哪个博物馆啥的。”
“能带我们去你挖出东西来的地方看看吗?”
三个文物局工作人员中的一个中分头表情凝重道。 梁知很是热情配合的样子:“行啊,就在我们家后头不远,你们跟我来……” 把人带过去之后,梁知就回来了。 村长跟县公安局的人已经走了,魏淑芬正坐在堂屋里头抹眼泪。 “大哥,咱爸跟咱二叔三叔被你害的要坐牢了!”
叶家二小子幸灾乐祸道,好像进去的人里头没他亲爸一样,一心想着看梁知的热闹,看他挨打挨骂。 梁知板着脸:“瞎说啥呢!咱爸又不是干了倒卖文物的事儿,咋可能会坐牢!”
听到“倒卖文物”四个字儿,魏淑芬猩红着眼睛扑了过来:“都怪你这个小孽障!都是你捡回来的那个破玩意儿,害得家里人要去坐牢,你就是个扫把星!我当初就不该花钱把你买回来!就该让你被拐子打断了腿,扔到大街上讨饭去!”
魏淑芬一口一个扫把星、小孽障的骂着人,连买人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梁知早就知道了身世,心里毫无波澜,脸上却还震惊、震惊、震惊的看着魏淑芬,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妈,你,你说啥呢?你骗我呢是不是,我咋会是你买回来的,我是你怀胎十月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他把当年在横店跑龙套学来的技巧,发挥的淋漓尽致。 哭天抢地的声音震耳欲聋,让左邻右舍想听不见都不成。 “咋的啦啊这是儿?淑芬你咋老可着大宝一个孩子撒气呢?那老些孩子呢,就不能换换?”
邻居道。 梁知趁机抹了抹眼睛,有些可怜的望着众邻居。 魏淑芬在气头上,哪管别人说什么,龇牙咧嘴的将人用力推开:这小扫把星居然趁人不注意掐她大腿,可疼死她了。 “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魏淑芬气上心头,跑过去抄起墙根角的铁锹就要拍梁知脑壳。 梁知看着朝他拍过来的铁锹,语气幽幽:“你说,既然你不是我亲妈,拍死我是不是算故意杀人?”
魏淑芬动作顿住,在她的认知里,儿子是自己生的,那命就都是她给的,她打死了也只是把给的那条命收回来,天经地义的事儿,老天爷也不能让雷劈她……可梁知不是她生的。 那老天爷会不会就管了? 还有故意杀人……刚刚那几个县公安局的同志,给她的威慑还在。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左邻右舍来看热闹的人都反应了过来,上前去又拉又劝的,把铁锹给拿开了。 真要让他们看热闹看出人命来,那还不得一辈子良心不安?半夜都得梦见孤魂索命……哪里还能够睡得踏实。 “你说你们娘俩这是闹啥呢又?大宝挺老实一个孩子,干活也勤快卖力气,你还非要寒透了孩子的心不成?”
邻居不清楚内情,却也对梁知在叶家的处境门清。 爸打,妈也打,几个弟弟也不是多敬重这个哥哥,有时候也跟着打。 大年夜的时候,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屋里吃饺子,这孩子却被赶出去扫雪,要不村口的梁老爷子接济,指不定饿死雪地里多少回了…… 魏淑芬正想说什么,抬眼瞧见叶老大从外头回来,迭忙跑了过去:“他爸,你没事儿了?”
叶老大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看着一院子的人,皱了皱眉:“都散了吧。”
他也顾不上过问这些人在他们家的缘由,只一心惦记着事儿,走到梁知跟前:“你跟我进来。”
梁知心头微沉。 不明白叶老大怎么会出来了。 他闷声跟着人进了里屋,叶老大也没拐弯抹角:“你等下跟我去县公安局,说你挖了金疙瘩出来,你念过书,知道这是文物,想自己偷偷摸摸卖了,就编瞎话骗了你二叔三叔,说是村里那个寡死的老梁头给你的,让你有机会拿出去卖了!”
说到后面,他始终压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都记住了,别说岔了到时候!”
梁知听完人说的话,嘲讽的笑了笑。 这是又要让他去顶罪啊! “你听见没有!”
叶老大见他不吭声,着急的催促。 梁知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听见了。”
叶老大松了一口气:“都记住了!等下别说岔了,去收拾两件衣服,跟我走!”
“我不去。”
梁知面无表情道。 叶老大愣了一下,随即怒瞪起眼睛来:“你说啥?我让你去你说你不去?”
“是啊,我不去!”
梁知回瞪着人:“你要是没听清楚我就再说一遍,我不去!”
想找他顶罪? 做梦去吧! 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去蹲大狱了! “反了你了是不是?我是你爸!”
叶老大深吸了一口气:“你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你二叔跟三叔还在里头遭罪呢,我不跟你计较,你别跟这儿气头上给我找不痛快!”
“我说了,我不去!”
梁知厉声道。 叶老大当即就来了脾气,大耳瓜子扇了过来:“小兔崽子,你成心的是吧?反了你是不是?我是你爸,我让你去,你就得给我去!我养你十来年,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那你告诉我,我去了还能回来吗?”
梁知当然不可能站着让他打,却还是少不得要周旋。 也不知道这会儿外面的人都走干净了没有。 叶老大一噎,有些恼恨这个傻小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精明起来了,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还年轻,今年才刚十九,我都问过了,情节不算恶劣又主动认罪的话,有个三年就出来了!”
“三年之后你也才二十二,正是可以娶媳妇的年纪,到时候爸让你妈给你介绍个好的……” 叶老大给人画了张饼:“到时候你一出来,老婆孩子热炕头都能有了,还有啥不知足的?爸也不能害你不是?爸是开拖拉机的,一个月能挣一百多块钱,整个家就指望着爸挣的钱养活,爸要是出了事儿,这个家就毁了!”
他语重心长道:“要不是为了养活全家,爸也舍不得让你去!你说你一个小孩儿能挣钱养家不成?爸要是不在了,谁来赚钱供养你们兄弟几个吃喝?”
叶老大再次给人画了个饼:“你放心,这几年爸赚的所有钱,都攒下来给你以后组成小家用,一分不给你弟弟他们!咋样?”
“你说的都是真的?”
梁知神色怀疑的看着人。 叶老大觉得有门儿,当即笑着承诺:“当然是真的!爸还能骗你?”
“……行!”
梁知沉默了一会儿,咬牙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