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走到村子里头,发现人群哄乱的地方,正是先前他们下地笼时停倒骑驴的石桥。 此刻的石桥上下都站满了人,有女人在河边哀嚎着想要下水,被旁边几个同龄的嫂子给拽住。 “咋的啦这是儿?”
梁知走到还算相熟的陈宝贵跟前。 陈宝贵叹了一声:“德林家的小儿子,在河边玩的时候,遇见河神发怒了!”
梁知也不懂这里的河神发怒又是什么习俗,却不妨碍他理解,这是有孩子掉进河里了。 可是这河陈峰下去过,石桥两边的河水并不深,成人男子下去顶多没到肩膀。 “没人下去救吗?”
他略皱了皱眉。 陈宝贵警惕的看着人,将他拉扯到旁边,语重心长的劝诫,生怕他等下不知道轻重:“这河神发怒,轻易招惹不得!不然我们整个东池头都要跟着遭殃的!”
梁知:…… 他板起脸来:“陈宝贵同志,身为一村之长,你怎么能带头搞迷信思想?我们要相信科学!”
陈宝贵一噎,脸色有些臊红,好在是黑夜里头看不真切。 河边这会儿也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跟梁知差不多大的年纪,正准备下河去找人。 年轻小伙们的家里人,连哭带嚎的死活不同意,老太太抱着人的大腿就往地上坐,当爸当妈的也是又拍打,又大声吼着人怒骂往回拖的。 河里头这会儿只有一个刚冲脱重重阻拦跳进河里的人。 梁知估摸着这人应该就是陈宝贵口中所说的德林吧,那孩子的爸爸。 陈德林在水里上下浮动,仍旧没找出那孩子的身影。 梁知倒是也想上……可他不会游泳。 岸上陆陆续续又有人跳了下去帮忙寻找。 有人在对河神发怒畏惧,也有人在对幼小生命怜惜。 梁知一直在河边等着,看看能不能搭上一把手。 想着他好歹也是受后世网络文化熏陶,学过半吊子急救的,说不定关键时刻能用得着。 “在那边!”
“那边有东西浮动!”
河里的几个青年人,朝着离石桥更远些的方向大声喊。 “强子、强子!是不是你强子!”
陈德林一边呼喊着,一边朝那个方向游过去。 可那边就是水深处了…… 不会游泳的可不行。 村里的这些人,大多也就是比梁知的水性好一点,会个狗刨。 越往深处,天色越暗。 这个时间,月亮还没升上来。 升上来,也不见得就是亮的。 梁知想了想,估摸着人上岸的时间跟跑回家的距离,二话没说的,撒丫子往回跑。 刚跑出去,就迎面碰见了打着手电筒过来的陈峰。 “哥,大姨跟张叔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他老实的说道。 梁知嗯了声,让他先去河边:“有个孩子掉进去了,摸着黑的怕是不好找,我回去再拿个手电筒,你过去帮着他们照照。”
说着,还不放心的嘱咐:“你不许冒失下水听见没有?不然我回来打断你腿!”
陈峰哦哦了几声,也不耽搁,急急忙忙的往河边跑去。 梁知也赶忙的往家里头跑,拿了另一个手电筒,还有个头灯,又往河边去了。 这头灯,还是之前那伙雨夜来投宿的人,落在他家里的。 原本是不亮了的,他找工具修了修,倒是还能够将就用。 回到河边的时候,陈德林还没上来。 倒是有几个年轻小伙已经受不住河水的冰凉,怕到时候抽筋在里头,先上来裹了大棉袄,换另外的几个人下水。 梁知估算着时间,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样凉的水,不淹死,可能也要冻死了。 他正想着把头灯给陈德林,让他方便看些,就见到陈峰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陈峰!”
梁知急得不行,在心里头直骂小兔崽子。 被河水冰凉刺骨了个激灵的陈峰,听见他哥的声音,瞬间心虚了起来。 梁知的确是气的,却压着火气,走过去喊住人,把头灯给他,把他嘴里的手电筒拿了过来:“戴着这个省事儿一点,我给你照着。”
说着还叮嘱人:“你给我量力而行,别逞能,听见没有?”
“诶!”
陈峰可没敢说他水性好着呢这话。 不然他哥搞不好就要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然后给他一通臭骂。 他也是听说这孩子掉进去已经有时候了,这河面虽然没有完全结冰结实成,但已经有碎冰碴了。 再这么耽搁下去,不溺亡也要冻死的。 陈峰下水后没多久,借助头灯的帮忙,很快就锁定了个位置。 “在这儿呢!”
他吆喝了一声。 梁知立马把两个手电筒都打开照了过去。 “强子!”
陈德林撕心裂肺的吼了声,急忙忙的朝着陈峰所在的位置扑腾过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不容易合四个青壮年小伙最后的力气,才把这孩子给托举上岸边,泡了水的棉袄棉裤,格外的发沉。 岸上的人,也都赶忙过去把水里头的人给拉上来。 这样冰凉刺骨的水,最是容易抽筋。 梁知也过去把陈峰拉了上了,给他那层湿掉的衣服扒下来,就留了条儿内裤,把自己身上的大棉袄包裹到他身上:“赶紧回家去!我让大姨跟张叔烧热水了,你赶紧回去暖和暖和再洗澡。”
陈峰诶了声,听话的就往家里跑了。 梁知瞅着地上已经没了呼吸,嘴唇发紫的孩子,心里叹了口气。 心肺复苏他还半吊子着会点,失温却不知道怎么弄……这玩意儿一个不好,只会加速死亡。 虽然这孩子已经没有呼吸了。 好在是村里有个赤脚大夫,给孩子检查了番,叹息了声,几乎是宣告了死亡。 “先把孩子抬回去,给屋里头烧得热乎点……再打电话找救护车吧。”
他说着,又给人按压了一阵子的胸口,时不时的对着人嘴里吹气。 陈德林家是后街的,离这儿远着。 这么一通折腾,再去烧炕……搞不好都冻梆硬了。 梁知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开了口:“要不去我家吧,离这儿近点,屋里头也热乎。”
他其实也不太想管这个闲事,怕到时候孩子没了,孩子家里人受不了,做出啥不理智的事儿来。 他可才刚搬过来没多久,不想又要折腾搬家了。 再说了……万一真的救不活,这人就算是死在他家里了。 他相信科学、他不忌讳,可真要想想,也怪老别扭的,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可到底是条生命…… 既然赶上了,能帮不帮一下,这心里头也不能舒坦了。 陈德林一家子这会儿,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还是陈宝贵招呼了其他的人,有离这儿近的,回家里头拿了条棉被过来,把这孩子给小心裹起来,抬着送到了梁知的家里头。 梁知家炕烧的特别热乎,烤的整个屋都暖烘烘的。 几个人也没敢把人放在炕上,并了两张凳子将人放在上头。 梁知拿了几个用布包裹严实的热水袋,搁在了人脖子、腋窝、腹股沟。 他在热水袋上裹了好几层的棉布,极大的减轻了散热。 倒不是怕人被烫伤,是担心复温太快,出现休克之类的。 再多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不会啊! 好在是县医院离这儿很近,又是一早就有人打电话了,倒也没用多久,救护车就来了。 一直到救护车给孩子和陈德林一家都拉走,梁知才锁上了大门。 “这可真是造了孽了!”
大姨在围裙上擦着手,明显还在为那个孩子担心着:“也不知道救不救的回来,瞅着年纪还不大呢。”
梁知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听天由命吧! 反正他能做的、能帮的,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