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到尾声,某家两个纨绔子弟带着一众青壮来到了戏园子,凑了两三桌人,挑上一壶最便宜的茶在那儿候着。
寻常戏友都是开戏前,哪有将闭幕时赶过来的道理,个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旁边的观众基本上是有多远就离多远,就连先前叫嚣的八旗子弟,也都皱着眉前往别处,人都不傻,趋利避害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果然没过多久,两个纨绔子弟就吵了起来: “这戏有什么好看的,花旦扭扭捏捏,看着就直叫人恶心,咱们国家需要的是阳刚之气。”“呦,郭少爷,不妨把招子都亮出来,说说您喜欢哪个啊?”
“当然是英气勃勃,身手矫健的武生,至于那文弱书生,还不如娘们儿,百无一用是书生。”
俩人越吵越闹,声音居然要压过戏台上的角儿,这下戏园子不能当缩头乌龟了,派出几个伙计去劝架。 “爷,二位爷,咱们来这儿都是为了消遣,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大动肝火,看这样行不,改天有二位喜欢的戏目,我亲自把戏票给二位送上府去。”
不料这二人丝毫没把这话放到心上,直接撸起袖子,厉声道: “今天有我没他,老施,就凭你也配得上捧角儿?小子,敢出来吗!?”
“嘿,合着我能把你看眼里似的,不敢出去我就不是带把儿的!”
“走,天安门见!”
看这二位都不像能吃亏认怂的主,此种表示不外乎欲作一场激烈的交手战,双方都不愿栽跟头,于是挺胸而出,顾盼自雄,义无反顾的架势真像能辟易万夫似的。 戏台上的戏目大家都看得多了,但戏台下的精彩旁人可不好碰着,哪还顾得上角儿不角儿的,前呼后拥着往外赶去,生怕去得晚了进不去,看不着热闹。 楼上的雅间也是同样道理,程诺交代完要去方便一下,就在中西亚树的目光里,被人群裹挟着下了楼,顺带着被卷出戏园子。 “随溜儿走哇,别挤呀。”
没多大会儿功夫,戏园子就冷冷清清,除了坚持锣鼓起就必须唱完的祖宗规矩,继续唱戏的几位角儿外,戏友就剩下几人,气得中西亚树直接把桌上的饭菜全给掀了。 “哗啦啦~噼哩啪啦~” 戏园里的掌柜可不怕他,拿着算盘三下五除二,给他报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价格,背后又站着两个伙计,不赔偿显然不能善了。 此时日本人的势力远没有后面的那般强硬,面对这种情景,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掏出些大洋冷哼一声,自认为挽回了一些面子,撒手离去。 只是刚到门口,回想起先前的“美味”,配上空气中的尿骚,喉咙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下全给吐了出来。 旁边巡逻的交通警察乐了,吊儿郎当甩着警棍,撇嘴笑道:“呦,这么糟践东西的可不多见,看您是个文化人,根据厅里《交通巡逻章程》,凡故意堆积秽物、制造秽物者,罚款一块现大洋!”
中西亚树气急攻心,哇了一下又吐出一口,但这次全是血,擦擦嘴边的血丝,皮笑肉不笑道:“长官,我身上没现钱了,要不这样您跟我走一趟,到家给你两块现大洋。”
交通警察乐了,没想到有这么赶趟的,乐了:“好小子,有前途,赶紧带路吧。”
自此,街上再也没有传出过这位“臭狗巡”的消息,开始人们还不敢相信,等到往来车夫们确认每月可以少交一份茶水钱后,才敢确信。 只是这事么,倒也不新鲜,城外乱坟岗多的是这号人,等哪天费尽周章去调查,那才是稀罕事。 另一边,程诺提前体验到北京地铁早高峰的场景后,出了戏园子门就赶紧“下了车”,换个了方向直奔天安门。 其实这一切都是程诺他们安排好的,所谓约架只不过是个脱身之计,打个幌子让他撤退的从容一些,同时那两位纨绔子弟也不是别人,正是郭守春和施金,几人一进来就相互使好了眼色,后面的“约架”自然是水到渠成。 至于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去此地,也是因为这是老北京约架的的圣地。 门前有一片深而密的松树林,藏龙卧虎,深邃幽静,绝对是个打架的好地方,当两帮人气势汹汹的往天安门走时,周围的民众心领神会,看热闹的队伍不断扩大,前门大街的警察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便加以劝解。 “哎哎哎,哥几位,眼下这世道可不太平,再落了个官司在身,可不是件什么好事啊,有什么话直接打开天窗往亮堂了说,不用非得动手啊。”
郭、施本来就是一家人,被民众架着实在难受,此时刚好借坡下驴,不过眼下这么多人,直接闭幕着实有点离谱,强行给这场闹剧画了一个句号。 施金拎着个鸟笼,嚣张跋扈道:“郭少爷,许你捧花旦,不许我捧武生,这说不过去吧?”
郭守春看这家伙有点狐假虎威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不过都是事前约定好的,只能秋后算账,便认怂道:“施少爷,你说的对,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俩谁也不碍谁。”
前门警察适时出面调和:“这才对嘛,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紧接着,两帮人轰然散去,弄得这些观众们目瞪口呆,按照以往的惯例不应该纳头便打,不见血不停止,什么时候纨绔子弟这么好说话了,一时间索然无味。 “嘁,原来就这啊,我还以为那啥呢。”
“我注儿都压好了,结果居然不打了,不打来什么松树林啊。”
“可不是么,要现在再回去听戏,肯定来不及了,晦气......” 景山公园,山丘高处凉亭内,几人。 郭守春揉揉背,嘲讽道:“老施啊,没想到啊,你扮起纨绔子弟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够嚣张够无赖,要不是我们俩知根知底,早就喊人把你扭送至公家,屁股上得给你开了花。”
施金嘴上功夫也不弱:“跟你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你那八字步迈起来也挺六亲不认的,很有斯文败类的那股味道,比人渣还人渣。”
“好了,这机会可让你们给逮着使劲互‘夸’起来了,眼下还是谈正事比较重要。”
看俩人越说越离谱,程诺赶紧站出来转移话题:“日本人的鸿门宴大家都知道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俯瞰整个故宫,施金吐出一口浊气:“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当狗蛋儿把消息告诉我们时,我就知道那小鬼子不会安什么好心,绝对是看出我们的成果,想借机招揽罢了。”
施金脸色有着沉重:“东洋鬼子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计不成势必会再生一计,直到达成他们所满意的结果。我们这边同样的招数,使出第二遍来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接下来怎么办得好好考量一下。”
程诺点点头,说道:“我们还是打起万分警惕为好,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我们科学院招聘守卫,以青壮力为主,统一参加军事化训练,对标国外高素质军人,贵精不贵多。”
郭守春皱着眉头,问道:“对方只是以招揽为主,我们就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未免太过紧张了吧。”
程诺认真道:“前有甲午海战为耻,后有什么肯定不太好说,我们科学院的同志须明白一句话,那就是我们的宗旨就是服务于我们的国民,这必然与在华篡夺利益的列强起冲突,换位思考一下,你认为那些人会任由我们发展,任其坐大而不管不顾吗?”
施金点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院长你说怎么办吧?”
程诺凭栏远眺:“目前科学院已经将圆明园一路之隔的朗润园给买了下来,稍作修缮我们科学院就可以搬进去,不过既然是古建筑园林,出于保护文物的目的,我们尽量还是以修代拆,不破坏原有结构,但从长远来看,并不符合科学院的发展要求。”
听到科学院终于能搬家后,郭、施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面带喜色,毕竟那地方太小了,工位紧张,那么多人挤在一间小小的房间,实在是太不够用了。只不过考虑到科学院才丫丫学步,处于刚起步阶段,苦就苦点,也没人说什么,如今能换个更好的环境,还是前朝皇家园林,自然是高兴无比。 吃苦和受穷,它是两回事。 不过在听到后半句话后,还是有些疑惑,郭守春说道:“也是,既然是皇家园林,又是以修代拆,往里放入些仪器,做些科学实验之类的,受到的掣肘肯定很大。”
程诺笑道:“所以科学院接下来将三步一起走,这边朗润园全部房间进行整修,那边我准备在它旁边买块地建造新式园区,最后再挑选一处内陆省份,专门用来放置大型仪器及重型装置,着重进行物理、化学及机械实验等,以永久性建筑为主。”
程诺之所以不动身,就是因为还在等特斯拉的到来,凭借着一个世界知名洋人科学家的身份,才能在西南地方吃得开,要不然光那些混战的军阀就够科学院吃上一壶,说不定好不容易建好的基础设施,就被这些家伙随便找个理由,给充军了。 第一步朗润园,这个自然是不必说的,只需要找到样式雷家族,绝对能修得漂漂亮亮。 至于第二步,在城内找出一片地用来建造研究院,用来打造新式建筑群,程诺也有了新的主意,寻得了一片便宜,适合办学,未来又有广泛发展空间的空地。 不日,程诺再次来到朗润园,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直奔这片园林的东南方,来到一处荒野地。 一同而来的施金有些疑惑,问道:“院长,这就是你相中的这片地吗,周围连个像样的村子都没有,就这么稀稀拉拉的几座房子,坟头比房子都多啊。”
郭守春也疑问道:“对啊,刚才我都问过了,地方倒是叫中关,附近可没一个叫中关村的地方,住这里的都是守坟的人,地价倒是挺便宜,可真的适合办学吗?”
说是叫“中关”,其实原名叫“中官”,而中官在历史上指的是内臣、内侍之类的宦官,系指太监,从明代开始很多太监就青睐于京西这块地,开始立冢、修庙、买地等,后世很多地名都与太监有关,比如北京地铁六号线的廖公庄就有类似的渊源。 在了解这段历史后,郭、施二人更显疑惑,中官坟可不像什么好地方。 程诺听到后哑然失笑,总不能说专门是为了在三环线内给你们开一块世界上最贵的农田,特意选的地方,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这片地的周围可都是优质大学,东北是清华学校,这个自不必说,北边我得到消息,汇文大学和华北协和大学即将合并,选的校址就在此地,有他们两所学校在,我们科学院在眼皮子底下招取研究生要方便太多。”
“试想二位也不想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你我又不是诸葛孔明,精力之道远远不足。”
前有北京大学,中有清华学校,后有燕京大学,如此优质且集中的生源,打着灯笼也是难找,错过了可就再难寻找,眼下附近连个村子都算不上,地价相当便宜。 至于阴损之地,会不会害怕之类的,也不看看学校乃是阳刚之气最多的地方,足以镇得住所谓的“宵小”。 说干就干,程诺大手一挥直接购买了7000亩土地,约合467公顷,4.7平方千米,面积不大,也就刚刚比后世的清华大学多了几公顷而已,一点都不过分。 因为这附近都是荒地、坟地,寻常年月收成较少,所以价格上真的很低,总共算下来还没花掉5000大洋,也就是咱们迅哥儿一个半四合院的钱。 看到这个价格,买家和卖家都觉得对方亏了。 卖家把钱装进兜里,甚至觉得内心有点愧疚,临走前特意嘱咐道:“这年头,地是个倒霉东西,是个瘟神,谁见了谁怕,去年我们家里有一百多亩地,收获完居然倒贴几十块大洋纳税,先生咱们白底黑字签订好契约,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干啥都别种地。”
程诺则笑道:“师傅谢谢您的好,我们心里有数,说不定下次您来,这边就翻了天嘞。”
“至于种地难?”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笑着异口同声道:“要是不难,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