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慈宫偏殿内,就只有牧寒、君夫人二人。而云意晚依旧在正殿内的观音像面前跪着。君夫人正坐在榻上不急不缓地品茶,一旁的香炉正冉冉上升着青烟。牧寒看着君夫人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只能先行开口,“母妃,晚晚年幼,又生性活泼,不宜用这宫规将她逼得过严。”
君夫人将茶杯重重放下,“那君上的意思是,要将这宫规形同摆设吗?吾不过让她长长记性,怎么就成君上口中的逼迫了?”
牧寒的意思未改,“孤与晚晚说过,到这北苍就是到她的家,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况且这宫中已经有这么多规行矩步之人,又何妨不能少她一个?”
“君上。”
君夫人的语气加重,她没想到会有一天,她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与她争执,“你别忘了她的身份,一国的君后,举国女眷的表率,又如何举止随心?你自小就生在这深宫,难道不知其中道理?”
“晚晚只是贪玩,她不会做出格的事,还有,孤不愿让她成为死板之人。”
确实,他对云意晚的喜爱,不过起源于她的单纯善良。他不愿让她做不喜欢的事,也不愿她劳累,因而才会让宁夕舞替她处理这宫中之事。“死,板,之,人。”
君夫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眼里充满了失望,“好一个死板之人,原来在你看来,母妃就是一个死板之人,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母妃,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不过是想晚晚可以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也没想到他的母妃一回来就要与他争执,明明许久未见,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终究身在高寒,无法体验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君夫人看着自己辛苦带大的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长大了,吾管不了你了,从你打算搅乱四国的和平开始,吾就无法干预你的决定了。”
牧寒没有说话,他母妃的话也没错,他想做的事,没一个人可以干预,纵使是他的至亲之人,也不能。君夫人接着道:“好,吾答应你,以后不会强求君后学习礼仪,不过你也要答应吾一件事。”
牧寒听到君夫人有所缓和,自然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走,“母后请说。”
“改日,你纳涵薇为妃,吾想让她陪着吾。”
君夫人是真的喜欢杜涵薇,可没名没份,她杜涵薇也不能在这宫中久留,只有让她成为牧寒的妃,也不至于委屈了她。“好,就依母妃所言。”
牧寒答应时没有丝毫犹豫,反正于他而言,这后宫中多一人少一人对他也没有影响,他现在在乎的只有让云意晚开心。君夫人听到他的服软,颇为满意,“如此,君后德行有失一事,吾不会再计较,但若是她以后再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吾绝不会轻饶。”
“多谢母妃。”
之后的话无非是叙叙家常,但云意晚确实也得到解放,不必因违反宫规一事再被惩罚。三日后,牧寒封杜涵薇为“涵妃”,入住“漫霜宫”。后宫中,原只有宁夕舞一人位列妃位。如此一来,杜涵薇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得到恩宠,就能与她平起平坐,可真是令人唏嘘啊!翌日,宁夕舞带着彩烟于花园中闲逛,碰巧遇到聚在一起闲聊的后妃。原本她就与她们没什么交情,也不是喜欢听她们阿谀奉承的话,本想绕开她们,去往别处,可她们的谈话偏偏让她止步了。云嫔道:“还以为宁妃有多受宠呢?这才多久啊!君上就立了一个涵妃。”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君上自昨日起,一有空就往漫霜宫跑,完全没有踏足过雪云宫,哈哈……”蓉嫔平日里就讨厌宁夕舞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这一逮到机会不就立即开始幸灾乐祸,那姣好的容颜上全是扭曲的笑,让人看着生厌。绮嫔较文静,倒没有落井下石的举动,“不过,涵妃以君夫人恩人的身份就可以在这么快的时间位列妃位,倒是有些厉害。”
蓉嫔还沉浸在数落宁夕舞的世界里,“哎……不重要,只要看着宁妃被压制着,我啊……就高兴,哈哈哈……”她只顾笑,没有注意到宁夕舞已经向她这里移动。其他两人看到宁夕舞均是脸色一变,慌忙着行礼,眼睛都不敢看她一眼。“是吗?”
宁夕舞站在蓉嫔身后,她倒想看看这个女人能得意多久。蓉嫔本还是不顾颜面地笑着,一听到宁夕舞的声音,扩大的嘴角瞬间僵住,整个身体不敢有其他的动作,直接转身行礼,“请宁妃娘娘安。”
宁夕舞嘴角充满不屑,“刚才笑得不是正欢吗?继续啊!”
“妾,妾不敢,请姐姐,原,原谅……”蓉嫔的嚣张气焰全无,一句话磕磕巴巴,用了很长时间才说完。“呵,原谅……”宁夕舞嘴角全是嗤笑,“本宫不是一直压制着你吗?现在又怎么可能会起来?”
语罢,反手就是两巴掌打在蓉嫔的脸上,响亮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均是一怔,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两巴掌下去,宁夕舞心疼地看着自己生疼的掌心,然后,目不斜视地轻吹着。其他三人,纵使想走,得不到宁夕舞的指令,还是不敢走,只能等待宁夕舞肯搭理她们的时刻到来。半晌,宁夕舞终于不再盯着手,而是举起她的手,分别指向云嫔和蓉嫔,“你,给本宫打,打到本宫开心了,或许本宫会放过你。”
宁夕舞可没有忘记,云嫔幸灾乐祸的样子,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本就是别人对她恶一分,她就会十倍还回去。云嫔闻言,虽不想得罪蓉嫔,但比起自己的安乐而言,她就不再犹豫,一只手狠狠地向蓉嫔如花似玉的脸打去。几个巴掌下来,蓉嫔的脸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红肿,而云嫔手掌生疼,一旁的绮嫔则是瑟瑟发抖。两人都在低声抽泣,扰得宁夕舞更加心烦,“够了,此番,本宫就给你们长长记性,以后管住自己的嘴。”
三人不敢多言,只是满脸惶恐地磕头,“是是……”“滚吧!”
宁夕舞都不想为了她们,影响了自己难得到这花园赏景的好心情。三人走后,这花园就剩下宁夕舞和彩烟二人。宁夕舞看着盛开满园的金菊,有紫龙卧雪,瑶台玉凤、绿水秋波……它们肆意地在这个季节绽放,为了不过是求惜花者一笑,可世间珍品数不胜数,它又怎能确定爱花者不会再为其它的花而抛弃它呢?“夕舞姐姐……”云意晚远远看见她,就直接跑了过来,让宁夕舞兴起的忧愁,瞬间消逝。宁夕舞道:“我说,小丫头,你就不能学着温淑些吗?这一天天不是跑就是跳的,也不怕再被君夫人罚。”
云意晚随手理了一下在奔跑中弄乱的发丝,“姐姐你没有发现,这几天我即使做错什么事,君夫人都没有罚我了吗?可见君夫人是看我乖,所以就不忍心罚我了。”
第一天被罚后,她不但没有长记性,而且连君后华服也不肯穿了,可没想到君夫人竟然什么都没说,就像看不见一样,也造成了她现在还和以前一样的处事方式。“这说来倒是也怪,想来君夫人是懒得与你计较了。”
宁夕舞看着云意晚的眼里充满了羡慕,一个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每天都可以按着自己心意过活的人,谁不羡慕?云意晚注意到宁夕舞身后的一朵花,立即被吸引过去,双手捧着,鼻尖凑近,“夕舞姐姐,这是什么花啊?又好看又好闻,好像你宫里也有。”
宁夕舞含笑看着云意晚手里的花,那也是她最爱的品种,“这是秋菊的一种,叫瑶台玉凤,是菊中上品。”
“名字也好听,我以前都没有看到过。”
语气中包含些许惋惜,她曾经的梦想就是看遍这世间的美景,可惜现在只能在这皇城里,欣赏日复一日的景色。南浔国的国花是牡丹,对于秋季的花自然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培育,因而云意晚也没见过这些品种。宁夕舞看着瑶台玉凤,似陷入了回忆,“我与君上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这花,当时我们共同看上了这花,我不识他的身份,要硬抢,结果他竟主动将花送给我,本以为那只是萍水相逢,可后来入皇城时,我再次见到他,那时的他还不是君上,我没想到他竟还记得我,他带我赏遍了这花园中各色秋菊,还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各种品种的来历。”
后来,她就求着她的爹爹要嫁给牧寒,虽不是最尊贵的身份,但她只求陪在她的身边,便足矣。“那姐姐和牧寒哥哥就是因花结缘,是这花给你们牵的红线。”
以前她在酒肆听书的时候,就听到过很多关于类似的故事。“也许吧!”
宁夕舞想到牧寒新纳涵妃,可云意晚的脸上什么反应都没有,她都是有些好奇,“小丫头,君上纳了那杜涵薇为妃,你是怎么想的?”
云意晚眼里都是疑惑,“什么都没想啊!这皇城这么大,多少人都住得下,对我完全没有影响啊!而且多一个说话不好吗?”
宁夕舞听了无奈一笑,目光看向远方,“若是我也能像你一样想就好了。”
只有不爱才会不在乎,可她偏偏就是太爱了,所以才会在乎心中的那个人是不是只对她一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