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内的送君阁内,萧赜和蔡渊二人久久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直到冯熙从府内气喘吁吁的赶来,拉着二人急赤白脸道:“你们两个就这么把我妹妹送走,经过我同意了吗?”
萧赜和蔡渊二人正沉浸在送走冯乐儿的难过状态,此刻哪里顾得了冯熙的兄妹之情,没好气道:“冯贵人中毒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想必你是被那刘楚玉纠缠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
冯熙蹙眉,自己哪里是忘了,而是根本顾不上!刘楚玉不知怎地,高烧不退三四天了,他两头跑,却不知自己半日未来,竟然让拓跋濬把自己的妹妹再次拐跑了!冯熙好不容易气息平定,没好气问:“真的是他治好了我妹妹?”
萧赜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好歹是正经夫妻,难道连这点心有灵犀都没有吗?再说了,如果没治好,我们也绝然不会放心他就此带走她的……”说着,他的眼再次看向那大路上的一路前行的马车,那辆马车里,正是半个时辰前还躺在自己面前的冯乐儿!虽然刚刚分别,可是他此刻却感觉已与她相隔千山万水,再见面恐怕又不知道哪年哪月了……蔡渊倒是坦然,道:“此次幸亏沈大人里应外合,我等在内宣布冯贵人死亡,外面沈大人便以兴师问罪之名闯入内宫带走冯贵人,陛下惧怕兵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让冯贵人离宫!只是那些士大夫们似乎一直纠缠不休,非不信冯贵人死了,一心要看冯贵人的尸体,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哼!一群老匹夫!不用理他们!叫嚣两天没人理他们也都消停了!”
沈庆之站在不远处的看台上粗声粗气道,“只是可惜了冯贵人此行的诸多努力,也不知道南北共和的愿望还能不能实现?”
蔡渊和萧赜互相对视了一眼,道:“当然!有我们几个在,定不会让冯贵人南北共定、天下共和的愿望落空!”
一路由南向北,一路的颠簸,一路的走走停停,这段时光对冯乐儿来讲恐怕真的是没有比这个更是难得的了!南朝的景色自是比北方美上千百倍,这一路上拓跋濬刻意放缓了行程,带着她游山玩水,赏花拜月,偶尔还要泛舟湖上,好不惬意!这日,二人走到一处名唤“钱塘湖”处,景色颇为诱人,故二人于一农家租了一艘小舟泛舟湖上。夕阳西下之际,漫天的红霞铺满整个天空,妆作盛世美颜。冯乐儿依偎在拓跋濬的怀里,忽然问:“濬,你可听过’陌上桑’这首乐府?”
拓跋濬想了想,道:“可是那首有’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之句的那首?”
“正是!乐儿想告诉您的是,乐儿的官名正是出自这首词中,乐儿的哥哥叫冯熙,而我叫冯冉!”
“冯……冉?”
拓跋濬默默念了两遍,笑道,“很好听!不过,我叫惯了乐儿,还是叫冯乐儿的顺口一些!”
“嗯!”
冯乐儿笑着点头,然后又问,“那你会在意我北燕公主的身份吗?毕竟北燕与大魏也曾经是生死仇敌……”拓跋濬见这一次出来冯乐儿似乎敏感了许多,手下意识拢得她更紧了一些,道,“乐儿,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介意我是北魏的皇帝吗?毕竟,我可是你北燕的仇人!”
冯乐儿抬头,看着拓跋濬宠溺的眼神,当下明白了,笑着偎在他的怀里道:“当然不!以前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如今便更是不会……”“那不就得了?乐儿,好好享受此刻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光,待我们回去就又有的忙了!”
“嗯……”冯乐儿抬头看他,连日来赶路,他的胡须也许久未剃,整个人颇有种江湖游侠的颓废之感,但真正用心看他,却能看出这几日他真的是难得的舒心,眉眼间都仿佛更透亮了许多。岸上,燕君和孝春站在岸上,看着烟雾弥漫的江水中那一弯细舟内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都忍不住笑开。燕君道:“贵人自从生产后许久没有如此高兴了!”
孝春急忙答:“陛下又何尝不是?自从贵人产下皇子之后,陛下就一直因为夺走贵人的孩子而耿耿于怀,心有戚戚,你们只知道娘娘伤心,不去看娘娘,又怎能知道陛下有多少个夜站在娘娘的房前,一站就是一整夜!却始终不敢进去!”
燕君挑眉看着孝春,这她倒真是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向冷漠板脸的陛下竟然还有如此痴情的一面。不过燕君也是从不走寻常路的人,哪会就此罢休,孝春的话一说完,她便挑眉道:“那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夫妻相处毕竟是长久之事,相互信任才能相互托付,经此一事,陛下和娘娘应该都对对方有更进一步的认识,希望以后能相亲相爱,别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孝春频频点头响应。他们二人的身后,两个黑衣人拉开自己脸色的蒙巾,然后飞快转身离去!北魏皇宫内,几名大臣立于太极殿外,浑身上下早已大汗淋漓,摇摇欲坠。太极殿内,陆丽看了看外面那两个大臣,重新回到座位上,道:“这两个人是永昌王的人。”
对面的高允正坐在一处角落里批改了奏折,而另一边坐着拓跋子推,腰间还佩着一把宝剑。拓跋子推也站到大殿窗前,看了看,道:“自从陛下登基这个拓跋仁就一直拒绝回朝述职,暗地里又频频与阎若文私下里沆瀣一气,盘踞长安,自成一国,从来不服从朝廷的安排,简直是可恶!”
高允正好批改完一个奏折,抬起头,看了看他们二人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后,站起来道:“此时内忧外患,陛下竟然还扔下这所有的事务单枪匹马闯入刘宋!简直是岂有此理!”
陆丽一听,急忙上前讪笑着对高允示意他不要声张。高允没好气地看了二人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再次坐了下来,继续批改奏折……半个月时间内,一路兜兜转转,经过无数次的书信催促,拓跋濬和冯乐儿终于到了陕西境内。从这里落脚休整后,下一站便是代城了!不同于外面的喧闹,长安城内显得寂静的多。本来应该是喧嚣的街道竟然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匆匆赶路。拓跋濬和冯乐儿入住到了一处客栈落脚后,便派出燕君前去打探。安顿好一切后,冯乐儿与拓跋濬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又如往常一般相携一起出去逛逛长安的街道。二人一路走到一处巷子内,忽然看见几个孩童在跳毽子,冯乐儿笑着上前,打招呼道:“嗨!小家伙们!你们知道这附近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吗?”
那几个小家伙都吓得一哄而散,唯独其中一个男童奶声奶气地站在冯乐儿面前道:“这位姐姐,你长得真美。既然你长得美,我就把秘密告诉你哦!”
小家伙停顿了一下,黑丢丢的小眼珠看了旁边的拓跋濬一眼后,嘟着小嘴道,“姐姐,你伸过耳朵来,我们不告诉那位凶叔叔”“好啊”拓跋濬顿时黑脸,冯乐儿憋住笑看了拓跋濬一眼后,低下头由着小家伙趴在自己身上,凑到耳边说:“姐姐,你知道吗?最近城里很可怕哦!爹爹他们都被征兵了呢!连我九岁的哥哥也被带走了!据说最近要打仗,王要带兵打昏君呢!”
“打昏君?”
冯乐儿嘴角弧起,她不用看都能知道身后的拓跋濬的脸拉得有多长。“是啊!那个昏君据说喜欢了一个妖精呢!三天两头都不在宫里……”童言无忌,他说的恐怕已经比外面传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冯乐儿尴尬回头,看见拓跋濬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个孩子,她急忙起身拉了拉他,低声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要吓到他!”
拓跋濬不说话,一转身往巷外走去……长安刺史府。拓跋仁穿着黑青色的锦绣长袍,身上袖口全都绣着龙形的图案,而他的下位,几十个下属坐于两侧严阵以待。拓跋仁满身戾气道:“他拓跋濬仗着自己是长子嫡孙继承皇位却不好好处理朝政,一登基就去追一个女人,这样的皇帝早晚要把江山葬送在那个女人的手里!我跟随先帝一路打下的江山,又怎能葬送在这样一个奶油小生的手里?大家有谁愿意跟我一起起事的?站起来!”
众下属纷纷站起,有个别起的慢了的,拓跋仁三两步走到那人面前,用剑指着他道:“你!怎么?不想跟本王一同起事吗?”
“啊?不不!永昌王,属,属下是,是脚麻了呀!”
“不是就最好!否则……”拓跋仁本就长得魁梧凶悍,此刻嘴角冷笑一起,更是让在坐的一众人等浑身爬满鸡皮疙瘩。说起来,这个永昌王确实是一条汉子,作为明元帝拓跋嗣之孙,永昌庄王拓跋健之子,太武帝拓跋焘之侄,其继承其父的风范,骁勇善战,南征北战,军功无数!尤其是450年拓跋焘与南宋的战役中,他也是屡战奇功,数次打败南宋军队,立下奇功!只是自从拓跋焘去世之后,他仿佛从此只在自己的番地内活动,再也不踏入朝廷半步!甚至连拓跋濬的屡次召唤也置之不理,如今看来,星星之火早已燎原,他不是不理,而是压根就没有认拓跋濬这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