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佛西天踏云龙,缘起如若大梦中。乐极无意悲中起,观音藏心净瓶空。世间愿意信佛,佛也说会普度众生,但万佛慈悲皆渡有缘人,世人万千却并非皆有佛缘,大慈大悲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梦,在这样的世道,菩萨活佛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竹叶纷纷,阳光穿过竹林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老和尚佝偻着背,缓缓行走在林子里,几只雀儿环绕着他叽叽喳喳,远处时不时传来两声寺庙里的钟鸣,让人觉得他仿佛已经融入了这竹林,浑然一体。 愈来愈近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种和谐,老和尚抬手,周围的竹叶围绕着他的手掌旋转、聚集,不多时就形成了一个圆球,他朝着行驶而来的马车击出一掌,那球飞向马车,临近之时迸然炸裂,周围几根竹子应声断裂,拦在了路中,牛立急忙拉住前面马匹,刘十三和燕墨非第一时间从后面腾空而起,鸣鸿和逆鳞出鞘,刀光和剑芒齐刷刷地盯着前面的和尚。 老和尚稍稍直起了身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云宗主,我们又见面了。”“枯叶大师?”
刘十三惊讶道。
“不知大师因何事拦我的路?”凌云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此行去了南唐,若再去北梁,则天下大乱,还望施主回头。”枯叶大师慈祥地说道。
“大师觉得,如今的局面便已是天下太平了?你觉得这天下,能太平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十年?若是等到暗潮汹涌之时,天下安有完卵?”凌云接着问道。
“苍生苦于乱世久矣,今争得一夕太平,便可安享一夕之乐,施主又何必再起风波,搅乱这片刻的安宁呢?”“乐?战火未息,野心当道,身居高位者不在乎百姓生死,只想着称王称霸,这样的世道只是没看到战争罢了,民仍于水火,战战兢兢,何来的太平?何来的民乐?”
凌云反问道。
“若是战事不起,则假以时日,定能与民生息,若是战事又起,则会横尸百万,血流成河,施主无异于枉造杀孽。”枯叶大师辩道。
“群雄割据,民不聊生,战战兢兢数十载,还要持续多久?待到野心勃勃之辈剑锋有成,拼死而斗,循环往复,天下良田尽毁,城池烽火遍燃,横尸何止百万?以民数年之息争百年之利,天下大统才可固民维本,方有安乐之机。”两人一人一句,毫不退让,这让幽隐陷入为难,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一个人想要维持现状,不再起战事,一个想要终结乱世,趁诸强羽翼未丰之时推进统一的进程,这样的辩论,终究没有结果,也没有对错。 “施主,当真不愿回头?”
“从上安能治下,高位者无心顾及百姓,百姓又何来安居乐业。”
凌云眼神坚定地说道。
枯叶大师沉默片刻,然后叹道:“唉,云宗主当日曾说,菩萨低眉,亦可怒目金刚,为这天下苍生,我愿堕入那森罗地狱,做一回怒目金刚!”说完,枯叶大师气息骤变,慈眉善目的模样变得杀气腾腾,车帘卷动,白化羽飞身而出,转眼便到了枯叶大师身前,一掌击出,风沙顿起,枯叶大师抬掌相迎,雄浑的内力蓬勃而出,将其震推,白化羽空中翻转身体,借着落叶在枯叶大师身边周旋,出招如疾风,枯叶大师却始终伫立在原地一一化解,忽然,白化羽身形变幻,四面出现了数十道暗器,将枯叶大师包裹,避无可避,只见大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气沉丹田,再从口而出喝道:“破!”
声音若洪钟炸响,似狮虎咆哮,直冲云霄,佛门狮子吼!一时间马儿长嘶,狂躁不止,落叶被卷起,吹向四周,周遭的暗器都被震退,竹林里的竹子也颤抖起来,靠近他的更是生生碎裂,凌云只觉一阵耳鸣,气血翻涌,幽隐急忙点住他的穴道,再给他灌输内力,助他相抗,待声音消逝,白化羽落在枝头,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如此功力的狮子吼,平生仅见。”
刘十三说道。
“大师,既无定论,何不静观结果?”燕墨非劝道。
枯叶大师打量着他手里额度剑,说道:“逆鳞决,我已做出决断,施主无需介怀。”逆鳞剑出,风声潇潇,鸣鸿刀气澎湃如涛,枯叶大师暗一用力,身形不再佝偻,竟以双拳硬抗两把神兵,拳风阵阵,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罗汉拳,金钟罩!”
白化羽惊叹道,而后连射两道暗器,随即加入战斗,云天宗三大高手和枯叶大师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高下。
“你在想什么?”幽隐看着闭眼的凌云问道。
凌云缓缓张开双眼,长舒了一口气道:“他知道他拦不住我。”“可他还是来了,从我们离开江宁的那一刻开始,就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大师,他.....”幽隐望着外面正在打斗的四人,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北梁的路不好走,他想劝我回头,也想为我清路,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他想敲山震虎,做这条路上唯一一个杀我的人,何况朱瑱多疑,简单的权衡利弊,若我没有让他看到这点决心,恐怕他会不信。”
凌云无奈地说道。
幽隐一惊,“你要杀他!”“大师这是想用命为我们铺平前往北梁的路!”
杨安惊叹道。
南唐之行归根结地是先前已得利,皇帝心中才没有那么多的芥蒂,可这北梁内斗多年,子弑父,弟弑兄,让这朱瑱性格多疑,喜怒无常,现如今若只凭满腔热血从这南唐出来到北梁献计献策,更别说之前还利用了他为北梁运送战马,他不信还好,若是动了杀心就难办了,这也是这几日幽隐一直担心的事情。可是,若是有人因为天下不再起战事阻拦他,凌云又毫不犹豫地清除了所有阻碍他的人,那种决心表露在前,便会让他说的话可信上几分,但这样的人全天下又有几个?这样的人,又怎能让他下得了手? 此时,枯叶大师又一招狮子吼,将燕墨非三人逼退,随后他整个人青筋暴起,内力陡升,一拳轰向燕墨非,燕墨非连忙横剑抵挡,“当当当!”三拳连击,将燕墨非击退了数丈,白化羽见状连忙在背后射出四道暗器,只见枯叶大师双手合十,雄厚的内力凝聚,四枚暗器被内力建成的气罩震开了出去,鸣鸿转瞬即至,力劈而下,枯叶大师敏捷地旋身躲过,接着拳风刚劲,大开大合,震得刘十三虎口生疼,倒退了几步,现在的枯叶大师,真的就宛若一尊怒目金刚,杀生罗汉般。
“宗主,枯叶大师说,他已做好了决断。这场戏,我们必须要演完。”燕墨非退至马车旁拭去嘴角的鲜血,轻声说道。
凌云不忍地闭上了眼睛,随后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杀!”燕墨非站直了身,轻抚逆鳞,随后,这个文雅的书生像是变了个人,气势迫人,他持剑向前,口中念着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逆鳞直刺向前,气贯长虹,枯叶大师双掌合十夹住了长剑,燕墨非手掌忽如游蛇,在剑柄上游走,逆鳞剑锋翻转,忽上忽下,枯叶大师只能松开双手,只见逆鳞犹如长蛇吐信般直逼上前,枯叶大师只能快步后退,但白化羽突然出现在身后,枯叶大师顿时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就在狮子吼将发之时,逆鳞的剑气陡然回敛,燕墨非回退了两步,但紧接着的是:“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逆鳞回敛的剑气绽放,剑气泄如走蛟,直冲佛门狮子吼,一声刺耳的暴响,四周的竹子爆裂,碎裂的竹片而后再被斩断。
“以诗御剑,老衲大开眼界了。”枯叶大师双手合十道,脸上暴涨的青筋明显消退了下去。
“大师过奖了,比起太白剑舞还是差远了。”燕墨非道。
“大师如此深厚的功力才是真的让我们大开眼界了。”刘十三赞叹道。
“十三刀至今未出一刀,老衲自愧不如。”“大师,就此作罢,各走一边,如何?”
白化羽问道。
枯叶大师摇了摇头,道:“老衲说过,我已做出决断,施主无需再介怀,我身入江湖,若是能死于江湖,也算是归了这红尘了。”刘十三持刀上前,微微低头道:“大师,这一刀,叫杀生。”
鸣鸿刀身暗红,刘十三眼神骤变,杀气凛然,寒意逼人,鸣鸿力劈而下,刀气倾泻而出,枯叶大师运起金钟罩硬抗这一刀,袈裟鼓起,刀气消退,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痕,就在此时,白化羽如落叶无声,飘零而至,枯叶大师一惊,拳风乍起,然而,白化羽就像一道虚影般消失了,紧接着的是逆鳞剑直逼眼前,枯叶大师正欲运起金钟罩,忽觉全身内力无法调动,阻滞于经脉中,他快速后退,从巨阙穴中拔出了一根细小的银针,然而逆鳞似电如风,“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当!”
这次的钟声显得特别的悠长,一滴滴鲜血顺着逆鳞滴落在竹叶上,翠绿的叶子染上了一抹鲜红,枯叶大师的身形又变回了之前那佝偻的样子。
“施主这一路,老衲是拦不住了,入了佛门五十载,却也只能看着众生堕入苦海,不知是佛无能还是我无用。”枯叶大师着取下脖颈上的佛珠,挂在剑锋上,继续说道:“施主,佛家有云: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前路还望自知。”
随后他手指轻捻,一枚染血的竹叶腾空而起,钉在了凌云的马车门柱上,又说道:“完璧山河寸寸血,遮天迷地是蛟虫。上苍真命仍在野,潜龙有雾可腾空。阿弥......陀.......佛。”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双手合十念了最后一句佛号,佛珠在那一刻寸寸断裂,掉落在地上,伴随着鲜血“滴答滴答”,凌云等人在马车内朝着枯叶大师深深一拜,一代禅道宗师离开了,三声钟鸣悠悠传来,落叶纷纷,群鸟寂,似是这天地都在悲恸。
这一日,长安城——琉璃阁内钟鸣五十四,鼓槌二十七,尽挂白幡。(佛教认为人有108种烦恼,每日撞钟108下则能消除所有忧愁,琉璃阁撞钟数折半则意为今日有忧,是哀悼的意思,而人又有三愿:福禄寿,槌鼓三声意为生人祈福,为来世祈愿,九九又为真,故槌鼓二十七是寄相思和祈愿。) 北梁汴州,皇宫内。 “陛下,枯叶死了,为云天宗所杀。”梁皇举杯对月,“你三番五次劝我不要起战事,可这天下乱世又岂是你我可左右的。”
随后又将酒洒在地上,起身离开:“你终究是死在了慈悲为怀上。”
南唐,江宁。 李存信落下一子道:“他把枯叶杀了。”
唐皇捻子微笑道:“看来,新的棋局已经摆开,群雄争霸,要开始了。”
南楚,永州。 楚皇盯着十国的版图,问左右道:“你们说,这十国的天下,我能得多少。”
左右跪拜,高呼:“吾皇功盖千秋,天下臣服!”
南赵,蓬州。 孟赞剑指朝臣:“谁若再敢对陛下不敬,便如此人。”
随后当朝斩杀御史大夫,小皇帝封他为镇国公,辅佐朝政,成为了赵国权力最大的人。
海面平静,暗潮退去,却是风暴将至,凌云的马车向着北梁疾驰而去。 “宗主,枯叶大师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刘十三打破了沉默的氛围,问道。
“你们说,这乱世是天道还是人道?”凌云没有回答,反问道。
“自是人道,若非乱臣贼子当道,野心勃勃之辈争权夺利,天下怎会民不聊生。”刘十三答道。
“纵观历史千载,乱臣贼子自古有之,野心勃勃之辈最是不缺,王朝兴衰皆有命数,应是气数已尽,天道使然。”燕墨非有不同的见解。
“宗主以为呢?”杨安见凌云并未发话,于是问道。
凌云调整了坐姿,伸了下懒腰:“花草凋零,逢春又生,是天道轮回,付之一炬,生而又衰,就是人道。前朝衰败,是权者无为,让野心之徒有机可乘,可那无常之事与人决断,谁又能说自己选的是对还是错?天行无常事,然事却在人为。若是天道则会有轮回之时,若是人道,那便有人力扭转之地。”“这个,我好像懂了,我们要做的是寻找天道之机,行人可为之事。”
杨安恍然大悟道。
“天道无常,依凭天道治乱世,还不知道要生灵涂炭多久,人道有二:王道与霸道!纵观古今风云,乱世唯有一霸才能一统,以霸道一统,以王道稳固江山,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燕墨非点头同意,然后补充道。
凌云笑了笑,“可是徒有争霸之心,却无道之君比比皆是,遥看战国七雄相争,三国群雄称霸,五胡十六国,哪曾有过一个天下十个皇帝,当真可笑至极。”“所以这前路凶险,棋局诡乱,宗主,这可不是一条好路。”
刘十三感叹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骗自己去复仇啊。”凌云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暗自哀叹。
幽隐望着窗外怔怔出神一直不说话,却突然叹道:“是啊,这条路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然后她看着发呆的凌云,似乎想要看透他在想什么,她觉得眼前的凌云越来越模糊,已经快不认识他了。
离国皇宫内,皇帝盯着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出神,摇曳的烛光煽动着他魁梧的影子,宛若魔神般笼罩整个大殿。 一道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出:“陛下为何事出神?”离骜负手登上那龙椅,道:“这位置坐得有点没意思。”
“陛下是觉得太安静了是吗?”
屏风后的人又说道。
“哼,我这个位置,谁人来都可以坐,这个世道最不缺的就是皇帝。”离骜抚摸着龙椅,冷哼道,随后看向屏风,问道:“你觉得,现在的离国,如何?”
“兵锋之利,可蚕食天下,假以时日,便可并吞九国。”
“还要再等?”
离骜问道。
“诸国势弱,唯我离国独强,等到可并夷四国之时,方可万无一失!”“哦?现在可独对几国?”
离骜突然来了兴致。
“三国。”“差一国为何?”
“北梁。”
“哼!朱瑱那废物,莫说是他,就是他老子活了,我都不放在眼里。”
离骜不屑地说道,随后转念一想,又问道:“南赵现在如何了?”
“朝堂生变,孟赞又回去了,不在军中。”
“说起这个,我还得感谢那凌宗主呢,他这一搅和,这南赵和南越是焦头烂额了。”
“陛下说得是,只可惜了那离渊居然叛了。失了那渊龙剑” 离骜无所谓地说道:“丢了就丢了吧,天子血脉留我身边,名声不好。不过,既然云天宗帮了我们大忙,我们也得备份大礼。”
“陛下放心,他此行会去长安,已经部署妥当。”
“效仿张仪,那也得和他有一样的死法才行。”
离骜手托着脑袋,声音略显疲惫,又说道:“南赵若已有可战之机,那便发兵吧。”
“是!”
随后大殿内便再无声音,只留下烛火摇曳,将离国皇帝的身影拉得奇长。
告别了那诗意盎然的江南之地,踏入了中原,这春天的气息也是一路跟随,只是这中原的春风多了一股萧瑟之气,多年的战火,让中原缺少了几分生机。 “这北梁皇帝还真是性急,这才刚入汴州城就召见宗主入宫了。”刘十三说道。
“嘘,你就不能小点声,那带路的可就在前面呢。”牛立探头进车里说道。
刘十三把他头推出去,正看到前面的士兵长回头望向这边,“蠢牛,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大声,我还是喜欢你一路都当哑巴!”“杨大哥,你来驾车,俺进去揍他!”
牛立撸起袖子就要进马车,被杨安拦住了,杨安一脸无奈地说道:“二位别闹了,分清场合啊。”
凌云看着淡淡一笑道:“幽隐刚下去不久,你们两就放纵了吗?”
话音刚落,两人便安静了下来。
马车疾驰一路直入了皇宫,那大殿里,群臣正俯首在地不敢动弹,脸上的汗珠滑落,都不敢伸手去擦拭,梁皇袒胸露乳坐在龙椅上,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妃子,龙椅旁拴着一只猴子,正把玩着一个青铜小鼎,看来这才是梁皇朱瑱最真实的样子。 凌云淡定自若地踏入大殿,刘十三等人被拦在了殿下,“凌云参见梁皇陛下。”朱瑱看到凌云来了,松开抱着妃子的手,鼓掌道:“云宗主,好气魄啊,先有利用我北梁为南楚运送战马,又有在南赵用兵如神,然后在南唐朝堂之上舌战群臣,如今又来了我这大殿,厉害,厉害!”
凌云不以为然地说道:“不是陛下召我来的吗?”
“哦?我召你,你就来,难道云宗主不怕死吗?”
梁皇眼神突然变得阴狠,下面的大臣们开始哆嗦起来。
“怕死,但我想不明白陛下为何要杀我,与我的买卖,陛下可还有赚?”凌云抬头对上那阴狠的眼神,笑着说道。
朱瑱突然又变了个样子,哈哈大笑道:“不赔,不赔,那云宗主这次来,又有买卖与朕做?”“有个大买卖,事关天下的买卖!”
“你是想来劝我与南唐结盟,还是劝我与南楚结盟。”
朱瑱又变了副模样,和妃子大闹起来。
“我来劝陛下,出兵伐离。”凌云作揖道。
此语一出,不只是梁皇一惊,跪伏的大臣们也左右相顾。 “伐离?于我有何利可言?”“离国不日便将起兵攻赵,南赵如今朝局不稳,孟赞无法顾及战事,赵国已无力抗衡,接着,便是离国东征的开始,先取南越,后占北燕,兵锋所向,直指大梁!”
凌云重重地说道。
此话一出,群臣微微抬头观察皇帝的动静,梁皇沉默了片刻,盯着凌云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离国能成功吞掉他三国。”“离国的强盛,陛下心中自有分寸,若是没有那个实力,长安城割据,又怎会让它一家独大,诸国都忍气吞声呢?如今各国相互接壤,相互掣肘,但离国只有东面和南面,南面赵国已无威胁,东征之势就无人可挡。”
凌云说完,又接着补充道:“如今北梁放眼天下,唯有北离能相抗,若是放任他吞并三国,猛虎獠牙愈加锋利之时,北梁又被南唐和东吴掣肘,则北梁危矣,唇亡齿寒的道理,陛下应该清楚。”
梁皇站起身,向凌云走去,“那你说,朕该如何?”
“若想称霸天下,就要阻止离国伐赵。”
凌云斩钉截铁地说道。
“出兵?那东吴、南唐、南越、北燕,都不管了吗?”梁皇恶狠狠地说道。
“此前我已与南唐皇帝已达成一约,大梁放任南唐吞吴,南唐相助大梁抗离,日后还会助北梁南下,吞并越国,这买卖,陛下觉得如何?”凌云笑着说道。
“哼,李亶倒是打的好算计,以北离耗我大梁国力,区区南越就想换东吴富饶之地?云宗主,这买卖,你当朕愚蠢吗?”朱瑱眼神越发狠厉,杀机尽显,此时的他已经走到这大殿中间,周围的大臣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凌云转过身笑道:“买卖值与不值,看的是做买卖的时机,若是现在,北离还未东征,大梁还没有面临这兵锋所指的局面,自然觉得是亏的,可若这买卖放到北离起兵之时再看,大梁能保得中原霸主之位,又以北离消耗了邻国,再兼并了北离、南越,试问这买卖这么再看如何?”“哈哈哈哈哈.......”朱瑱放声狂笑,杀机渐退,又问道:“云宗主,当真只是个生意人?”
“天下群雄都想称霸天下,但这天下只有一个正统皇帝,生意人自然做天下大势所趋的生意了。”
“很好,朕就是喜欢和聪明人谈买卖。”
...... 夜晚,凌云躺在庭院过道上,怔怔出神,他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每天都在变,怕真有一天,自己也不知道,原本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入夜天寒,躺地上不好。”
幽隐拿着披风走了过来。
凌云起身,“心中烦闷燥热,倒是觉得这不凉。”“你的身体虽有好转,但仍大意不得。”
幽隐为他披上披风,随后又问道:“这么做,值得么?”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应该要以什么去衡量,只是已经走到这里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你放不下,可是......可是以这么多人的命做代价......” 凌云打断了她的话,“我自然知道这条路会有很多人会死,但这乱世又有谁会不死,如果要顺应所谓的天道,那就会是烽火燎原数十载,离国一统天下,可那离骜残忍成性,天下人岂会服他?难道天下刚定,又要再起烽火,再面临一次九星灭世吗?我不知道叶儿和义父的死是应该归咎于什么长生的秘密,还是罗生堂的阴谋,亦或者是那离国皇帝的祸心,义父总是说不要涉及政事,但有哪次他能摘得干净?我们虽身在江湖,亦逢乱世,云天宗门内弟子遍布天下,不求天下能安,但他们又如何逃得过这不安的天下?我不知道,也逃不掉,但既然我活下来了,就该做些什么,世间有我一个无梦之人就够了。”
幽隐欲言又止,她知道他的心里也在纠结,其实当年凌轩又何尝没想过裹挟天下大势,以人力平诸侯乱国之象,但终究是不敢迈出那一步,前路未知,一旦迈出就永无退路,一旦失败就会万劫不复,但他还是去做了很多的准备,或许他也是想自己未敢去做的,便由凌云去做了罢。 两人沉默良久,幽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你们都说身不由己,但是己不由心,身又岂能由己?天下大事我不懂,但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尽管吩咐我就行,不必有太多顾虑。”
凌云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头那股无力感又涌了上来,他决意走上这条路,却又害怕身边的人离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让幽隐执行任何的任务,生怕他这个姐姐也会离他而去。 就在凌云心中无奈,万般纠结之时,离渊的声音响起:“谁做皇帝,重要吗?”
“一语可生灵涂炭,一语也可救天下人于水火,当然重要。”
凌云有些无奈,全天下人的命都掌握在一个人的言行里,属实有点可笑,但又无可奈何。
“那你来,不就好了?”离渊没有现身,继续问道。
“我?”“怎么?枯叶大师最后那句话,你不懂吗?王朝倾覆,山河破碎,狼子野心之辈拥权独立,都自称皇帝,却都是些芜杂长虫,遍寻天下十国,无一位君主可当皇帝大任。人,你可有;权,你可有;财,你可倾天下;事可谋,兵行可用,你称帝,有何不可?”
离渊语气很平静,似是在说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
凌云一时哑口无言,枯叶大师的意思大致也是如此,他自然知道,可这称帝,却是他始终没想过的,皇图霸业,从未在他心里留下个一丝痕迹,所以他只回复了一句:“这话,从前朝王爷的口中说出来,还真是......” “哼,我不会是个好皇帝,也做不了皇帝,江湖更适合我,做与不做皇帝都好,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去长安了。”说完就再没了声响。
余夜,北原大地上鹰啸长空,黄账内灯火通明,姬如尘正在认真的批阅着各部落的奏折,忽然,一名士兵急匆匆走进来汇报道:“陛下,中原的消息。”侍女将士兵手上的信筏取来呈给了姬如尘,随后焚毁,淡淡地说道:“传令,三军开拔,随我一窥中原。”
一声令下,号角长鸣,阵阵狼嚎声响起,星星点点的火把瞬间照亮了整片草原。 次日,离国大举进攻南赵,南赵军队节节溃败的消息传入北梁皇宫。 “报......报!启禀陛下,离.....离国伐赵了!”
送信的人慌慌张张,但朱瑱侧卧在龙椅上,没有发话,吓得他冷汗直流,殿内的大臣也都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声。
“慌什么!一个离国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吗!”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大喝,走进来一个满身穿着铠甲的将军,“末将王庭昭参加陛下!”
汴州别院内,凌云等人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出发,这时,白化羽轻轻落在房檐上,“朱瑱召见了王庭昭。”
“哟,北梁护国柱石都召见了。”
刘十三打趣道。
“蹄血赤龙骑。”杨安又一次露出了兴奋的样子。
北梁柱石王庭昭,是北梁铁枪王彦章的侄子,一身本领皆学自他,战场上也是勇猛无比,屡战屡胜,名列琉璃阁将评榜,为天下六大名将之一。 “看来时间刚刚好,此行已成,我们该去北燕转转了。”凌云道。
马车出城,扬长而去,萧瑟春风洗地,城墙斑驳如常,行人褴褛,铁甲森森,城外枯木旁,几株野花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