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这几天,1组有先礼、建民、惟宏等人主动帮厨,月琴轻松不少。夏开阳是第2组组长,他一带头,有不好意思的也就参加进来,红梅也不太劳累。只有建秀最吃亏,跟3组南河人原来不熟,组长陈有信只安排一个人帮忙烧锅。连她自己22个人的饭菜,清洗厨具餐具,准备喝的开水,洗脸洗脚的热水,够她忙好一阵。但她不肯张口要人。人家以为她忙得过来,有人即使看见她忙出了汗,也装着看不见,只顾到一边抽旱烟歇脚去了。惟宏暗暗关心着她,但明知她吃苦,却只有干着急。这时,他和众人打好地铺,就来到在隔壁邻家的伙房,见讷民在烧锅,先礼和仁周陪月琴在门外用洗澡的大长桶洗菜,就暗笑仁周眼睛不亮,连先礼二爷的心思都看不出。我不如上船帮助老爹爹搭窝棚去。这么一想,就信步朝河边走来。离船不远,他看见河畔有个码头,码头上有个女子在蹲着洗菜,背影是那么熟悉、亲切。他转头看看四周,除了船上建民和两个人在搭窝棚,没有别人,码头两边有枯黄的芦苇蒲草,船上人肯定看不见这边。他的心跳立马加快了许多,站着犹豫了片刻,壮着胆大步走向码头,一边轻轻地咳了一声。迎接他的是一张惊喜的笑脸。她朝旁边让了一让。他蹲下去,拿起一棵大白菜,掰开叶片,在河水里洗着。才10月底,水已经冻手了,到底靠淮河,对家乡来说就是北方。“为什么不歇歇?”
语气里满含关切。“我不累。”
他一瞥她的手,发现这双原来鲜活红嫩的手,已经变得暗红粗糙了,还添了几道细细的皱纹,不禁脱口说道:“你吃苦了,这几天!”
“不算苦。”
她扭头看他,一刹那从头到脚看个遍,紧着问:“那双草鞋怎么不穿?”
“太好看唻,舍不得。我怕穿坏了,也怕人问是那个打的。”
“呆仔,胆小鬼!”
他脸上泛起一阵红潮,没说话。“这么胆小还能去当志愿军?”
“那是两回事。我相信自家,只要拿起枪,眼睛里只有敌人。”
“就没有旁人了?”
“心里有旁人。”
她嗤地一笑:“我原来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他们身后响起脚步声。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却见建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我好走唻。”
“你怕我哥?”
“有一点。”
“胆小鬼,他不会反对我们的。”
“嗯。”
“陪我洗完,再帮我拿到厨房去。”
“不怕人家议论你?”
“不偷不抢不犯法,有什么好怕的?”
“好,你不怕我也不怕。”
“鞋子在船上吗?”
“那一双在背包里,晚上当枕头的。”
“明天一早就穿,穿坏了再打一双把你。”
“嗯。”
后来,惟宏帮她把菜提进厨房就走,有两个民工看见他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可见他先前确实多虑了。第二天一早,他就穿起了那双带彩色布条的草鞋,感觉轻软、舒适、起脚,那滋味一直美到心里。开阳在帮助红梅烧锅,想借机说说话。这几天看得见碰不着,像饿猫看见高处挂着的鲜鱼似的难熬。二十郎当岁,都是一碰就着火的年纪,结婚才半年多,有想头也算正常,否则,不是感情就是身体有毛病了。帮厨的两个人,跟着红梅把洗好的两篮大白菜送进来,看见组长在烧火,互相对视一眼,随即转身退了出去。红梅忙着切菜,旁边只有两个三四岁的娃娃在玩耍。开阳忽然“啊呀”一声。“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红梅问。“草里是什么东西被我揣进锅膛了,你快来看看。”
红梅放下刀,快步走到他身边,探头朝锅膛张望。他一把搂住她猛亲,另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骚东西!快放手,被人看见像什么话?”
她低声咬牙切齿。“让我再亲几口。”
“不要犯急吼相,3天河一挑,看你还神气。”
“挑30天我也有劲。”
“闻见煳味唻!”
趁他愣神,她用嘴袭击了一下他的面颊,就挣脱他的手臂,迅速跑到切菜的桌子旁边,理了一下头发,又继续切菜,脸上火燎似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开阳小声发狠:“被我捞到手,有你好受的!”
晚饭后,先礼找文军了解工程业务,得知今年3月份,国家就组织一批专家来通海河实地考察,研究确定了这条河的定位、规模,流量要求;接着,中央和省治淮指挥部,组织了40多个合计两千人的测量队、勘察队和钻探队,到工地开展工作;从上海、杭州、广州、长沙、武汉、济南等城市抽来上千水利专业的大学生和专科生参加治淮。他不禁深深感叹,人民政府办事真是抓铁有痕,自家这辈子能为这样伟大的工程出点小力,也算三生有幸了。回到驻地,他跟建民商量,将分队账务移交给文通,明天他就投入估方员的前期准备工作。建民请他陪大伙一起到工地看过再走,他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