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熙卓眼眸微微眯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宁玥,良久方沉声说道,“愿闻其详。”
宁玥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昌城靠海,不仅坐拥大量的铜、铅以及铁,还有一样物事得天独厚。”
詹熙卓思量片刻,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海盐?”
“正是。”
宁玥抿唇一笑,侃侃而言,“如今,昌城中只要缴纳一定纹银的百姓都可以煮盐。此举却并不妥当。首先,盐作为一种稀有资源,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战乱曾因其而起,将其交予百姓之手,百姓无罪怀璧其罪。整个天烬不知多少人盯着昌城和昌城的百姓,海盐便是缘由之一。”
说着,宁玥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海盐虽然用量不多,可却是生活所必需之物,百姓手中的纹银有限,工艺低劣,根本就无法生产出精良的盐,这也是为何王爷虽然坐拥昌城这无尽资源,可王府获利的渠道只有铁器和铜币的重要原因。”
“在王爷心中,铜币关乎一城立城之本,而铁器意味着将士武器是否精良,是故花了极大的心思整治。对于盐,王爷一直都小看了它背后的利润。所以王爷缺什么只能用纹银去采买,从未想过用盐去换购,要知道苍淼在蛮荒之地只有井盐。王爷完全可以制定盐法,将海盐背后的利润收归己有。”
话落,宁玥抿唇一笑,不再多言。詹熙卓也没有说话,他垂下眼帘,静静地望着身前的杯盏,一时间房中一片寂静,只有杯盖划过杯盏的声音。良久,詹熙卓才开口道,“可是,如今煮盐之事,已经下放到民间,若是贸然收回,只怕会引发百姓不满。”
宁玥缓缓撩起眼帘,看向詹熙卓,轻声说道,“如今在昌城中,成规模煮盐的世族,共有四家,分别是费家、张家、梁家以及吕家。他们仅靠煮盐便已跻身昌城中上等世族,在昌城根基深厚,与许多商贾世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王爷忌惮的应是他们。年节之前,我有办法让他们不得不自愿交出煮盐权,至于其他人,不足为虑。”
詹熙卓眼眸一眯,目光冷冷地落在宁玥的身上,缓缓开口道,“在这中间,本王不会为你提供丝毫的便利,你的所作所为也不能用詹王府的名义。”
宁玥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将王爷和王府扯入其中。”
詹熙卓握着杯盏的手一紧,随后,他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惯有的慵懒笑容,“如此,本王等宁二小姐的好消息。”
话落,詹熙卓转身离去,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宁玥在做,若是宁玥做成了,詹王府坐收渔翁之利,若是失败了,他便将宁玥推出去,以泄民愤。至于封煜……,他不信封煜真的敢对他如何,他毕竟是天烬的詹王,若封煜真能一刀砍了他,白烨宸又何必与他周旋这么多年?宁玥坐在矮几旁,一手拖着腮,默然看着詹熙卓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算计的暗芒。*自从那日与詹熙卓谈妥之后,雁云便回到漪澜院,与绿芍一起伺候宁玥。几日来,宁玥一直留在王府养病,痘疫已基本痊愈,可是一张绝世容颜却还未恢复,留下了许多粉红色的印记。这日一早,宁玥用完早膳,绿芍走入屋中在宁玥耳旁低语几句,宁玥点点头道,“你们下去收拾下,随我出府。”
“是。”
绿芍、雁云低声应道。没过多久,绿芍已收拾妥当,宁玥戴上斗笠,披上斗篷,缓缓步出漪澜院。雁云早就备好了马车,待宁玥上了马车,雁云才低声问道,“小姐要去何处?”
“悦仙馆。”
宁玥沉声说道。雁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她低声应了一句,便不再多问。一盏茶后,马车已停在悦仙馆门前。宁玥下了马车,回首看了雁云一眼,雁云垂首而立,“奴婢在这里等小姐。”
宁玥微微一笑,率先走入悦仙馆,径自穿过大堂,走入后院,路过长长的回廊,这才停在一间雅室门前。宁玥叩了三下门,两重一轻,这才推门而入。从外看去,只见屋中一片漆黑。绿芍跟在宁玥身后,进入雅室中,转身将门掩住,屋中已多了两道身影,正是元五和元初九!元初九站在元五身后,目光一直落在宁玥的面纱上,待瞧见宁玥手上未消退的红疹时,眼眶一红,眼中情绪翻滚,有自责,有懊恼,有愧疚……那日,她趁詹王府大乱,偷入詹熙卓书房,将名录盗走,刚要出府,却赶上邓紫檀带高手回府,顾雨墨并未出现接应,她只得装作后院女婢,混在人群中。待詹熙卓命王府所有人到前院时,她才知晓詹王已经得知名录被盗之事,而怀疑的对象就是宁玥!元初九虽然不知道宁玥何时到的昌城,又怎么成了王府的侍妾,可宁玥那通身的气度,她绝不会认错。元初九躲在人群中,惊惶不已,那夜的磅礴大雨,没有人留意到她的失态。她知道自己该站出来,一个死过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可事关“宸”公子,她又犹豫了。之后,便是黎暮找出黑衣人,当着众人的面剖尸取名录,她虽知宁玥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却也被宁玥的手段震惊了。元初九心中明白,那日若是宁玥提前有所防范,詹熙卓若下令搜查,她被詹王揪出来,不过是迟早的事。小姐又救了她一命!事后,元初九本想找个机会去见宁玥,却得知宁玥染了风寒,后又听说,宁玥染了痘疫,她心中的愧疚几乎要将自己逼疯!如今,见到宁玥盈盈立在眼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化作一声哽咽,“小姐……”话落,元初九再也控住不住自己,扑到宁玥身前,低声道,“在王城时,小姐便曾救我一命,救命之恩尚未回报小姐,那日……”元初九的话还未说话,只觉裙摆一紧,身侧的元五已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角,元初九鼻尖一酸,泪水已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