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美人,从来都是被所有人捧在心尖尖上护着的。洛芷轻笑,刹那似乎春花绽开:“多谢程纶哥哥相救了。”
程纶忙道不敢,又说刺客虽除但仍有危险,请洛芷暂且先回咸阳。洛芷表示咸阳无春无聊得紧不愿独回,程纶便将人安排到沣河边的林庄去,并说可等大小姐返程再姐妹同归。洛芷答应了。他便亲自套了车护送过去,安排了好手保护着,又嘱咐丫鬟照顾好小姐。下车的时候,洛芷绣鞋踏出,一步一步袅娜娉婷,他低头不看,心中却俗气的想到一个词:步步生莲。洛芷踏进林庄的时候,突然转身,提着裙边跑到他身边,笑靥如花却带着点儿少女的娇俏以及闺愁,似嗔似怨:“程纶哥哥,你得快点把阿姊带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咸阳。”
程纶低头答是,洛芷却又问:“程纶哥哥,你为什么从来不看我呢?”
程纶哑然,自觉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本想作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唯一说出口的却是:“大小姐说……”说什么呢?他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还未说完便被洛芷打断了,洛芷的笑靥仍在,却道:“好了,我先回去了,程纶哥哥再见。”
他有些失落,手中的黄泉钩似乎也更冷了些。而他没有听到洛芷在车轮碾过地面的时候都自言自语:“你从来都不看我,就是因为阿姊么?”
没人回答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心也是不由自己的。洛芷失落,但一想到对方心仪的人是阿姊,便也释然了。可是,空谈了好一会儿箜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心不在焉,原来心里一直在意。那是她喜欢的人,就算对方喜欢阿姊,她也无法真正释然啊。有时候洛芷会想,如果手握焦尾的是自己,如果同程纶征伐天下的是自己,那么,那份爱是不是也会属于自己?可惜,她不是阿姊,她不会武,不会剑,永远只会是他口中敬而远之的二小姐。很多年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很幸福,只是从没有注意到罢了。她在羡慕别人的时候,却忘记了,她才是一直被人保护被人羡慕的一个。而她和阿姊,虽然都对各自的生活有着诸多不满和遗憾,但到底她们没办法交换各自的人生。更何况,那个人是她的阿姊,就算羡慕嫉妒,她又如何敢恨如何能恨?说什么江湖儿女,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自以为是为别人好。所以,当时隔好几个月两姐妹再见面的时候,洛芷笑弯了柳叶眉,扭着秦言的手臂,足足娇俏的少女模样:“阿姊,好久没见到你了,还以为你一心装着江湖,都不要我了呢。”
“宗主派了任务,我必须完成。”
秦言敛起一身的江湖气和戾气,道,“我只你一个妹妹,如何会不要你?倒是阿芷,你可还好?”
洛芷回答都好,在回咸阳的路上,她坚持要和阿姊乘马车,秦言拗不过她,放弃骑马,两姐妹在马车里说贴己话。洛芷向来羡慕秦言可以纵横江湖驰骋四海,她这般大的姑娘内心是憧憬英雄的,同时也渴望自己变成英雄。可是,多年前她见识到的江湖让她恐惧,与书中所描写的差了太多。是以,她乐意听秦言讲江湖上的事儿,讲与程纶金戈铁马的征战。当然,每每听的时候,她又不自觉的把秦言的形象幻想成自己。可秦言不太会说话,尤其是要讲这些所谓的光辉事迹,所以便像只青蛙被戳一下跳一下一样,几乎是洛芷问一句她才答一句。看得出洛芷的羡艳,秦言道:“你可有喜欢的,下次看到我带回来给你?比如雕花宝弓,金色弯刀,或者精细暗器?”
“阿姊,”洛芷摇头,“我不要那些东西。可是阿姊,所有人都说江湖武林,那什么是江湖,什么又是武侠呢?”
“江湖吗?我入了江湖,可我不知道什么是江湖。至于武林与侠,我曾听人说,武侠最要紧的便是一个侠字,一个有力之人夹携无力的弱者,锄恶扶弱匡扶正义,便是武中之侠。”
秦言的手指摩挲着焦尾,脸色凝重,声音悲戚,“可是我,与这些没有关系。”
她是带着恨意入的江湖,也没有什么隐士高人来教她应该如何。在血雨腥风中执剑那么多年,就算良善仍存,却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从来就不是侠,是魔是妖。一切都只是为了一己之恩仇。马车骨碌碌驶进咸阳,秦汉的废墟已不可见,光年流转,物是人非。还没有安顿好,便有小厮来传话,说宗主请两位小姐过去。一路行过花径庭院,明明十月底了,却还是繁花满陌,倒是辛苦了花匠。两人一路向前,终在见微亭见到宗主洛远道和方菲。“爹娘,”洛芷提着裙摆奔过去,笑容清甜,“我还以为你们还在蜀中呢,却原来丢下我一个人早早的就回家来了。”
方菲道:“这不是让程纶去接你,你自己不愿意回来,这才落在后面了吗?你啊,就是玩心太重。”
又谈起南山别院的刺杀,“阿芷,好在你没伤着……”秦言也上前,唤了声娘,方菲笑着看她,说她又瘦了,她也笑,又转头见洛远道,叫声宗主。洛远道:“阿言,都是一家人,何必生分?”
秦言不语,又听洛远道说:“阿言,这次的任务你完成的不错,天残派有你实乃大幸。”
方菲嗔怨这父女两一见面就谈公事,便领了洛芷去看她从蜀中新带回来的谱子,见二人走远,洛远道才道:“阿言,你从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为何这次却对李昌之动手?”
秦言自然不会说是为了查找杀父仇人。不知为何,方菲反对她追查回去的事儿,并说:“我们能够死里逃生已是万幸,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我不想再让阿芷再让我们一家人卷入到那种可怕的阴谋里去。”
后来秦言便再也不明着调查了,可是,却也无法苟同母亲的观点。午夜梦回,她会看见父亲鲜血淋漓的脸,以及胸口处致命的剑伤,还有她决绝喝下毒药以禁术激发身体潜能的画面。每一帧每一幕,她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没有办法回头。所以,秦言自然不会让洛远道知晓真相,她只是道:“我杀唐律沧时李昌之刚好在场,偏生他们两个起先一起欺辱过我门中弟子。有仇必报,我只杀李昌之,没有动他的家人。”
恩仇必报,这倒是符合秦言性格的。况且,大匡山当日的确有个被打得很惨的天残派弟子,这也是事实。是以听秦言这么说,洛远道并未怀疑,而是说:“唐律沧势大,几乎扛起了半个唐门,杀了他,唐门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而唐泰安那个蠢才,还认为我真的是在帮他铲除异己。”
唐门的追杀令,亲至的洛远道便是告诉唐泰安唐律沧有谋反夺权的迹象而秦言杀人也是为了保唐门正统,又透露出要和唐门结儿女亲家的心意,这才糊弄住唐泰安让他撤回了追杀令。而此时,洛远道又下了第二个命令:“阿言,你风尘仆仆刚刚回来,我本应当让你同你娘还有阿芷好好聚聚的,可是事态紧急,我身边无人可用,所以阿言,你替我去趟岳阳。”
“岳阳?”
“是,岳阳,我要你取一件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
“武林盟主独子的人头,以及盟主令旗。”
“宗主是要……”“不错,武林盟该改姓了,连同整个武林都应该改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