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双妃(1 / 1)

那男子施施然走上摘月台,未曾向皇帝行礼,目光却注视着跪在地上的瑶萱县主,一瞬不瞬,恍似轻轻眨一下眼就再也看不到她一样。瑶萱县主僵跪在地,脑中“轰”的一声,一时牵出无数往事。记得初次见他,是在兴化坊的莲月斋里,他买走了最后一份莲蓉糕。小婢穆儿见状急上前道:“公子,这莲蓉糕是女孩子吃的东西,你可不可以让给我家县主?”

他看了李瑶萱一眼,斯文地道:“抱歉,真的不可以让!”

说罢便自离去。“……”穆儿气不过,“人长的这么好看,竟一点也不懂得让着女孩子,好歹我家县主也是金枝玉叶!”

李瑶萱摇头浅笑,“算了,不过是一盒糕点,明日再来买也一样。”

没过多久,天下起雨来,主仆二人举着伞,到茶楼里用些茶点。刚坐下没多久,他竟也走进来,举止斯文地向她借伞一用。穆儿做了个假笑的表情,“抱歉,不可以借!”

李瑶萱一哂,将伞递给他,没过多久,见他搀扶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走进来。穆儿惊掉了下巴,喃喃道:“原来是使君有妇啊!”

声音太大,被他听了个正着,回过头来笑道:“这位是家姊!”

主仆二人大囧,皆拿起杯子假装饮茶。隔日在皇宫里,掉了武惠妃娘娘的九鸾钗,遍寻不见,忽而在西海池边瞧见他拿着那只九鸾钗去往司珍坊。西海池边路径曲折,迷花倚石,她追的急,一下子扑倒在地。他回过头扶起她,手指却不自觉搭在她腕上,脸上浮起一丝惊诧之色。那一年长安多雨,美丽的桃花一直被雨水打的蔫蔫的,一向体弱的李瑶萱也生了场病,原本并未有多严重,却用药不当,几乎拖成了女儿痨,多亏穆儿去请了他来,医了整整三个月方好。“今日听王爷和王妃商量着县主的婚事,说萧公子虽好,却不能为婿。他们萧氏一族的男子似乎都有些邪门,自己短命不说,娶的妻子十有八九也都难产而死!”

穆儿说这番话时门开着,他正好走进来听了个正着,也未反驳,只说道:“县主已无大碍,明日我便不用上门诊脉了,只是最近还要多休息,切勿感染风寒。”

回去没多久,穆儿又跑来萧府,“县主又病了!”

匆忙赶来,见她一身单薄红装坐在院子里的绿杨树下。他皱眉,早已叮嘱过她受不得寒,却还要如此!上前解衣给她披上,又翻看了眼皮,未察觉丝毫异样,听得身后穆儿道:“相思病啊!”

“穆儿说的没错,我们萧家的男人确实都短命,实非县主良配!”

“你不救我的话,我岂非也短命?”

“我……不能成婚!”

“那……我也不成婚!”

两年的时光,矜持的热恋,直到有一天他对她说要去蓬莱找寻灵药,或许可以医好病症。离别时希望和痛楚交织在一起,被春雨洇开了一重又一重。“繁花含翠露,鸳鸯不独宿。离人双翠翘,归期是何期?”

如今离人已归,近在咫尺。她想要转过头去看他,却丝毫也动不了僵硬的脖颈,花唇轻启,艰难地发出声音,“子陵……子陵……”萧子陵走到她面前抓着她的双臂半跪下去,四目相对,她泪眼模糊,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他不语,自怀里取出那支翠翘簪在她鬓边,柔声轻吟道:“繁花含翠露,鸳鸯不独宿。萱儿,我回来了!”

瑶萱县主涕泗横流,抬手摸他的脸,既而在他怀里失声痛哭。十五年了,既然故人尚在人世,为何至今日才肯归来?……兰陵萧氏一门显贵,萧子陵之叔父萧嵩曾官至宰相。而萧家的男子历来又以美风仪冠绝天下,且多有倾世之才。萧子陵虽未入仕,一身医术兼乐律的造诣亦为皇帝所喜,甚至曾引为忘年之交。“十五年音讯全失,一朝又得返朝,确令朕又惊又喜。”

故人得归,早已无人关心一支翠翘的口舌官司,李隆基将二人带至勤政殿单独叙话,回过头打量他许久,见他虽已三十有五的年纪,面貌却犹如二十几岁的模样,疑惑道:“子陵可是在蓬莱岛上寻得了长生不老之灵药,如此风仪,似比十几年前犹甚许多!”

大唐修道炼丹之术甚为盛行,皇帝多服丹药延年益寿,对此事自然颇为关注,不想萧子陵竟摇头道:“说来惭愧,当年在东海之上遇到了风暴,船舶也并未行至蓬莱,而是偏离了航线,将臣带到蓬莱之东,扶桑之国。这十多年,臣之所以不得归,乃是困于异国,无可奈何!”

所谓扶桑之国,即是倭国。对大唐而言,倭国自是化外小国,不足挂齿,李隆基听罢未免有些失望,随口又问道:“那么子陵你可是在倭国治好了病症?”

既已超过三十岁,想来病已好全。萧子陵颔首道:“所幸在倭国遇到一位医术高明的方士,收我为弟子,经过多年诊治,眼下似已无大碍。”

瑶萱县主听罢心下暗喜,眼波流转偷偷看着他的脸,含了无限情意。李隆基瞧了个正着,仰头哈哈大笑,“既如此,萱儿这十多年苦等,总算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如今萱儿父亲已亡故,便由朕这个皇叔父作主,改天挑个黄道吉日,接萱儿出道观,与子陵结婚姻之盟如何?”

二人听罢对视一眼,携手下拜道:“谢皇上成全!”

李隆基乃是一位多情天子,自来乐于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当下朗声笑道:“能成全一对璧人,朕也算功德一件!”

这厢分离多年情侣重聚,皇帝喜悦的劲头尚未过去,自己的后宫却又一缸缸的飞醋倒过来。先是杨妃因输了官司大发脾气,惹他哄了许久,刚好一些,梅妃那边又递来折子,竟是自请去上阳东宫,要与皇帝离别。偏偏杨妃又在侧,看了个正着,见李隆基犹豫,又泼了一阵醋,质问他是否是不舍?若真不舍,那自己去东都,好令他与梅妃双宿双飞。李隆基虽曾盛宠于梅妃,可眼下早已移情杨玉环,而况杨妃有些小孩儿心性,若不答允,她说不定真会舍他而去,当下即准了梅妃之请。事情早已在意料之中,梅妃得到消息以后也不大难过,只觉旧情不在,徒留无意,反是离去的好,前尘归土一了百了。只没想到临行前,皇帝会来为她饯行。上阳东宫在东都洛阳,距离长安数百里之遥,这一别只怕日后相见无期。虽碍于杨妃面子,李隆基却也并非无情之人,这一杯离别之酒总是要饮的。长乐坡灞桥之上,李隆基举起金盏中的酒,“采苹,你伴朕十多年,如今孤身离去,朕着实心下有愧!”

梅妃听罢浅笑道:“有皇上这番话,臣妾心满意足。”

饮过酒,双眉紧蹙,又道:“只是臣妾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这么多年,皇上身边出现过无数女子,可究竟哪一个才是檀郎最爱?”

“哪一个?”

李隆基突然怔住,之前从未有人问过这样的话,一旦问起,那一刻他心头闪现的人影不是皇甫德仪,不是武惠妃,不是梅妃,甚至也不是杨贵妃,“月儿……”他喃喃道,声音低不可闻。梅妃看着他的嘴唇,已辨出那两个字似乎不是任何一个后妃的名字,苦笑道:“原来我们都不是皇上最爱,杨玉环也不是!”

李隆基无言,他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过那个女孩儿,如今乍然提及,整个人都有些僵,后面的叙话也简单的近乎冰冷。梅妃走后他犹站在灞桥之上,直到车马影子全无。高力士上前道:“皇上,娘娘走远了!”

李隆基默不作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非是在看梅妃,当年在灞桥之上,他曾看见过一个淡绿衫子的女子骑在马上,手里还牵着另一匹空马,背影凄冷而悲凉地离开长安,那场景他许多年都不曾忘记过。当晚李隆基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灞桥之下,依依绿杨道上,那身穿淡绿衣衫的女子骑着马,牵着另一匹空马,空马上放着一袭桃红色的纱裙,红的像血,裙子里包裹着一堆毒蛇,一条十条,百条千条,不停地往外冒,接着他听到一名女子嘶声惨叫,几乎连他的耳膜也震破了。“月儿——月儿——”李隆基自噩梦中惊醒,只觉那惨叫声犹在耳际,惹得他全身一阵痉挛,侍寝的杨妃安慰许久方好些,回过神时身下的衾被已被他抓破。喝下一杯安神茶,犹无睡意,杨妃也只能陪着枯坐,虽然心下忐忑,却仍禁不住幽幽道:“连日来午夜梦回,皇上总是喊着‘月儿’,她究竟是何人,教你如此念念不忘?”

李隆基蓦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峻,半晌冷然回道:“她是一个回来向朕索命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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