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玉(1 / 1)

月影西斜,岐王宅。如此深夜,贺兰水玉犹未入睡,对面坐着她的夫婿嗣岐王李珍。翠翘之事真相大白,眼下她在长安人眼里,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魅力无限的宝钿夫人,变的人人唾弃,还得罪了宠冠后宫的杨贵妃,况论外人,连家里的仆婢也个个对她避而远之。李珍虽未说过一句责备之语,可他这些年对她一直如此,冷的像块冰一样。静坐许久无言,贺兰水玉突然自嘲似的笑了两声,“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哪怕是讥讽我也好!”

李珍虽为嗣岐王,却是薛王李业之子,因四皇叔岐王之子英年早逝,被皇帝下令过继到岐王府上来的。他不管相貌还是脾性都像极自己那个温文尔雅又博学多才的亲生父亲,对待女子更是谦和有礼,“贵妃娘娘已经下旨,要送你去道观出家,此事我也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贺兰水玉冷笑两声,“究竟是无可奈何还是无动于衷?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可曾爱过我,可曾关心过我?你的心里只有那个犹如木头一般的温燕卿!我不明白,她是比我美,还是比我温柔可爱,或者比我有才华?她根本什么都没有!这样一个平庸的女人你居然还娶了她做正妃,让她处处压我一头,还为她冷落我,你告诉我,她究竟哪点比的过我?”

“卿儿只是不喜与人争斗罢了,”李珍语气轻淡如水,“若比容貌,你确实胜她几分,可卿儿她温柔体贴,不比你骄矜自傲,眼里也看不到别人的好处,总是不给别人留半分余地,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此话已是甚不客气,连一点夫妻情谊也无,贺兰水玉不觉连心都冷了,颤声道:“这番话你早就想说了是么?”

李珍心下一阵烦乱,“不错,这些年我所有的隐忍皆因你是皇叔父赐下的人。玉儿,其实你也未曾将我当做丈夫,你认为自己应该贵为皇妃,活的高高在上,而不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嗣王之妾,不满的一直是你,我又奈你何?”

“李珍!”

贺兰水玉不想他言语如此不留情面,拍案而起,“我虽是皇上赐下的,可嫁给你当日依旧是完璧之身。而今见罪于贵妃,身为丈夫,你却丝毫不庇护于我,还说这么一堆话来气我,我何错之有?如今全长安城的贵妇都倾尽全力去讨好杨贵妃,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难道这也不该?”

“还在自欺欺人么?”

李珍皱眉,禁不住道:“新婚之夜榻上落红是真是假只怕你比我清楚!”

夜凉如水,乌云遮月。小阁中贺兰水玉心头一震,颤声道:“你此话何意?”

李珍无奈,“事已至此,不如说个清楚!当晚洞房之夜,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做了噩梦,还说了许多梦话。你问皇叔父为何宠幸过你之后将你赐于旁人,问你师父为何在你成了皇帝的女人之后玷污于你,我不知道你师父是谁,可是此事干系甚大,你身上带着何等隐秘,我也不想过问,如今只盼各自安好,道观或许更适合你生活也说不定。”

好好的皇帝为何不要她?她的那个师父又是何等大胆,竟敢玷污皇帝临幸过的女人?这些事情李珍茫然无解,可却知道这个女人说不定是个巨大的隐患,她留在身边一日,自己便寝食难安,如今总算可以解脱,倒是不必再顾念什么情分,尽快了断干净的好。虚伪的面具被拆穿,一层又一层,贺兰水玉不觉瘫坐在地,似癫狂般又哭又笑了一阵,仰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可这些年又为何装作一无所知,还对我未有丝毫苛待?”

李珍低眉,叹息道:“你毕竟是皇叔父赐下的人,我怎敢苛待?再则,你我自幼相识,总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谊!”

贺兰家在武朝时曾显赫一时,后见罪于太平公主才败落下来,可毕竟是卿贵出身,与皇族颇有牵扯,贺兰水玉幼时也曾与王子皇孙一块儿玩耍,其中便有李珍,故而两人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相对枯坐半夜,中间贺兰水玉灌了他几杯酒,说借酒浇愁也罢,说离别之饮也罢,李珍不好相拒,竟被她灌醉。贺兰水玉扶他回房躺下,吩咐仆婢道:“王爷醉了,煮碗醒酒汤来!”

过了一时三刻,汤汁端上来,贺兰水玉屏退左右,转头看向榻上的李珍,脸上一片阴恻恻寒意,暗暗道:“什么青梅竹马,夫妻情分?世上男人皆虚伪无情,不肯护我,只会欺我,你们都去死吧!”

自袖中取出一包药粉倒在碗里,“珍哥哥,喝碗醒酒汤!”

她扶起李珍,欲将汤汁往他嘴里灌。门忽然被人推开,王妃温燕卿杏目大睁,喝道:“住手!”

说罢上前挥手将药碗打落。带毒的汤汁泛起了白沫,温燕卿一脸难以置信,“你竟真要害死王爷!若非丫鬟机敏,瞧着你不对劲,王爷此刻是不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床榻上的李珍业已惊醒,听了这番对话尚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怎么回事?”

转头看见地上的毒药,心下一寒,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兰水玉,“你……要害死我?”

暗夜之中,贺兰水玉飞奔着逃离了岐王府,她没去别处,竟是一口气跑到了芙蓉园中的月神祠里。幽暗的烛光照映着泥雕,轻红纱衣似在晃动。贺兰水玉走进出,厉喝道:“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

幔帐后隐隐显出一个黑衣人影,双手负后,默然不语。“师父!”

贺兰水玉低唤一声,“我终于走投无路了,你是不是有些难过?当初我不小心在皇帝跟前透露自己会蛊术一事,致使皇帝对我由喜转恶,而你的计划也就此落空。你当初不是很想杀我泄愤么,为何到如今都不动手?”

那人依旧不言,伸手触摸她的脸颊,似带着些许爱意。贺兰水玉恼怒地侧头避开,双手扶着贡桌指着泥雕恶狠狠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何要我模仿她引起皇帝的注意?我还记得,你当初玷污我的时候说要我怀上你的儿子,好冒充是皇子,这样你就能将自己的儿子捧上帝位!多么可笑,你以为自己是谁,还妄想做太上皇?而我只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如今还成了彻彻底底的废棋,你养着我还有何用?”

男子始终一言不发,贺兰水玉犹如癫狂,举着烛火仰头大笑,“我要一把火烧了这里,烧断李隆基的念想,还有这该死的泥像,若非因为她,我如何会这般被你们作弄?师父,你不是说过你爱我么,我要死了,你陪不陪我一起?”

月神祠中幔帐甚多,极容易点燃,火势很快就起来了,照的附近一片通明。睡梦中的李承欢被烈火惊醒,唤醒叶含章跑出去看个究竟。月神祠地处偏僻,卫兵发现之时火势已大,然而比火势更猛烈的却是万蛇阵。四周的花丛里,假山石上,有无数毒蛇涌出,像一波一波的水浪一样朝倒在月神祠外的贺兰水玉冲过去,缠的她遍身都是,片刻之间已肌肤尽烂,惨不堪睹。李承欢见状,手持火把向贺兰水玉身侧丢去,毒蛇登时退出几丈。他当即飞身入蛇阵中,以长剑斩杀缠绕在贺兰水玉身上的毒蛇。“承欢——”叶含章大惊,喊道:“火——蛇怕火——”一名守卫大声道:“不能再用火了,若点着树木,怕整个芙蓉园都会毁于一旦!再则,如果蛇群四散,恐是还有更多人要遭殃。”

被他这么一说,混沌中的叶含章也有些明白了,喃喃自语:“这些蛇怎么只围攻贺兰水玉一人?”

毒蛇数量太多,园中守卫拔刀四下狂斩,犹解救不及,还好李承欢尚能护住自己,而贺兰水玉身上毒蛇虽已尽除,可她被咬的太久,嘴里已流出污血,怕是回天乏力。冲天的火光中,一个白衣蒙面妇人站在屋顶上吹一支白玉箫。箫声低沉却又尖利,极是刺耳,可却正是这奇怪的箫声将蛇群驱散,渐渐退出芙蓉园。满地狼藉,贺兰水玉已奄奄一息。李承欢捡起她身侧金灿灿的香囊,轻嗅了一下,问道:“告诉我,香囊里的仙蜕花粉从何而来,我为你复仇!”

贺兰水玉此刻方知自己之所以被万蛇噬身乃是这个香囊所害,抬手指了指屋顶。月光下那白衣妇人发出一阵冷诮的笑声,转身御风而去,一道红绫飘在她身后,其上缀着许多铃铛,泠泠作响。被咬烂的手臂颓然垂下,贺兰水玉已没了呼吸。叶含章不敢去看那尸体,只问道:“她的死和这个香囊有关?”

“这香粉的味道你可闻过?”

见她摇头,李承欢沉声道:“这是仙蜕花的花粉,此花生长在遥远的苗疆,一年四季常开不败,只是会像蛇一样蜕皮,因此得名。而它的花香经常会吸引毒蛇,故而苗人多用它引蛇制药,或者炼蛊。这香囊只要在身上佩戴一段时间,自然会引来毒蛇聚集,加上她之前是饮了酒跑出来的,酒引体热,香气就散发的更浓,毒蛇才会群起而攻之!”

叶含章听罢大骇,“那些毒蛇还会回来么?”

李承欢摇头道:“那些蛇是有人驯养的,还会不会来,要看她主人的意思!”

有护卫上前抬起贺兰水玉尸体,她遍身是毒,不及时处理,怕园中水源被污,届时就麻烦了,不想移开的尸身下竟压着一块白玉令牌。“瑶花玉令——”叶含章花容失色,“这怎么回事?”

羊脂白玉的令牌,其上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李承欢摩挲了两下沉声道:“又是瑶花玉令!”

月神祠遭火灾焚毁,宝钿夫人被蛇群咬死。翌日,大理寺和司天台皆派人介入此事,那枚玉令也被陆鼎文带至御前。李隆基看罢颓然倒在龙座上,抚额支撑许久,叹息道:“蛇……蛇……”他喃喃自语,许久面上泛出一丝苦笑,“月儿,是你要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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