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谶语(1 / 1)

太极宫,炉香脉脉。书案前李隆基支颐浅睡,许久都不曾在白日做过梦,而梦里的地方也是从未去过的苗疆。昨日听赤月说起苗疆的百花谷,四季如春,谷里的花好像永远开不完也落不完,尤其在暮春时节,那些桃花就像下雪一样,能将人的眼睛也迷住。谷中四下无人,他找了许久才看到赤月站在不远处的溪边。李隆基大喜,正欲走上前去,忽见赤月举起一只竹笛吹奏起来,无数的火雨蚕自她裙下爬出,犹如一团赤火越烧越近,片刻爬的他满身都是。梦境之中一股锥心蚀骨之痛,李隆基悚然惊醒,身上的丝衣已被汗水浸湿。内侍急奉上茶来,李隆基呷了几口,方觉有些回神。伸手按了按眉心,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莫不是那些火雨蚕太过可怕,到如今依旧记忆如新?此时正好有人通传,“皇上,司马迟求见!”

“司马迟?”

李隆基暗吃一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术士,父皇曾说过每每大唐将面临祸乱之时,此人必会出现加以警示,就连当年父皇决定提前禅位于他,也是听了这道士的话,故而此人有着不奉召即能入宫面圣的特权。九霄阁上,李隆基礼数周全地招待了这位世外高人,说起来他能够顺利继位,此人亦算功不可没,自然要记得他的好处。再则,他此次出现说不定亦有什么大事禀报,又如何敢轻慢?“司马先生,三年不见,你可是益发的仙风道骨了!”

“陛下过奖!”

这司马迟也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须发乌黑,精神矍铄,一身道袍拂尘,颇有几分世外高人之姿。二人相对而坐,李隆基亲自执壶为他倒上上好的阳羡贡茶。茶烟袅袅,司马迟也不兜圈子,径直道:“陛下可知贫道此次前来乃是为了何事?”

李隆基摇头,“不知!”

司马迟看了他一眼,“听说陛下的皇宫里留着一对苗疆姐妹,姐姐名唤玉箫,妹妹叫赤月?”

李隆基不觉失笑,“司马先生这等世外高人,怎问起了宫闱之事?”

“陛下以为此事甚是可笑?”

司马迟音调骤然变冷,“大唐国运与女子素有牵扯,武后则天、韦氏,太平公主,哪一个不是出自宫闱?陛下,你总还记得《推背图》吧!”

李隆基只觉全身一麻,大唐数次几乎倾颓于女子之手,他着实不该掉以轻心,喃喃道:“自然记得……”司马迟沉声道:“当年武后乱政之前,民间早已流传着《推背图》中的十六字谶语:‘日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当时朝中大臣向高宗皇帝进言,说其中的‘武’字乃是指武后,可高宗皇帝并不相信,待到日后预言成真,悔之晚矣!若贫道告诉陛下,如今《推背图》中的谶语重现于世,陛下是否会相信?”

李隆基闻言大惊失色,“当真?”

司马迟眸中寒光陡现,“谶曰: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箫方见日,更无一史乃乎安!”

“杨花飞,蜀道难……”李隆基茫然不解,“不知此谶语喻意为何?”

又默念了两句,“截断竹箫……箫——难道是指?”

说罢却摇头道:“不可能吧,武后韦氏乃是皇帝之妻,才有乱政的机会,可玉箫只是区区一介民女,朕不信她有什么能耐可乱我大唐!”

“听说那对苗女姐妹有一身蛊术,陛下将她们放在身边,真的就一点也不担忧么?”

司马迟淡淡道:“谶语之中可不是只有一个‘箫’字,截断竹箫方见日,日的反面难道不是一个‘月’字?”

李隆基霍然起身,“不可能的,月儿曾经救过我,如何会是她?”

拂尘扫过桌沿,司马迟款款起身,“听说苗疆的蛊女对情之一事向来执着,还炼制出了一种‘情蛊’,能使其所钟情的男人受控于她。这苗女或许救过陛下之命,可若日后陛下中了毒蛊而沦为她们手下的傀儡,那与乱政有何区别?蛊毒只有苗女能解,宫里的太医和世外方士皆束手无策,陛下真要冒险?”

当晚,李隆基彻夜未眠,派去骊山宫执行任务的暗卫天明方回,一身黑衣跪倒在地,却不曾带回他要的东西。“皇上,苗女玉箫被薛王殿下救走了,薛王殿下以命相护,属下害怕伤到他,因此特回来讨皇上示下!”

李隆基怒而起身,“他们逃往了何处?”

暗卫道:“目前是向西南方行去!”

一旁的司马迟听罢朗声道:“正值二月天扬花飞舞,西南方可不是蜀道么,正与预言的前两句不谋而合,陛下还要犹豫么?”

李隆基面色暗变,稍时下令道:“薛王乃朕胞弟,若是逼不得已,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无尤,总之朕一定要那苗女的人头!”

暗卫接令而去,司马迟又道:“虽然暂时逃了一个,宫里不是还有一个么?”

李隆基心下一痛,思起赤月种种天真烂漫之态,分明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要他如何忍心?两个月后,暗卫将玉箫的人头用冰盒子装着带回大明宫。李隆基看过之后不免颇感伤怀,当年那个令他一见心动的女子就这样被他杀了么?既然玉箫已死,就轮到月儿了么?这些天他几乎很少去看她,倒是赤月少女心性,总在闲暇时刻跑到他宫里来,每日必要见上他一面方可。李隆基暗自思虑着,朝琼华殿的方向行去。初夏天气已有些炎热,不过宫中纳凉的树荫甚多,在外行走倒也不觉得如何不适。赤月正在果园里摘着桑椹,娇小的身形映在树荫下,脚下踩着一张石凳,将纱裙一兜,权做盛桑椹的袋子。原本已摘了许多,结果不小心被桑条打了眼,手一松,紫红色的桑椹哗啦啦掉了一地。李隆基禁不住笑出声,走上前将她从石凳下抱下来,摸摸她的眼,“想吃桑椹让宫女来摘就行了,大中午的还自己跑出来晒太阳!”

“我无聊嘛!”

赤月嘟嘴,“这么久了姐姐都没来看过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做什么。”

李隆基面色一变,沉默稍时道:“五弟带你姐姐去蜀山见他的师父,川蜀路途遥远,大概要过两年才能回来。”

赤月瞪大眼,“姐姐走之前怎么不来向我告别?”

“听说是师门有事急召五弟回去,事出突然,大概有些来不及。”

李隆基抚弄她的秀发,“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你姐姐留话给你,说让你乖乖的等她回来!”

“哦!”

赤月虽然不大快活,可想到姐姐既然与薛王情投意合,自然是要带回师门去见一见长辈也就释然了。李隆基为哄她,将她抱起来,“还要不要摘?”

赤月登时笑靥如花,抬手摘了一颗,用嘴吹干净,递到李隆基嘴里。两人这般嬉闹了半天,方回琼华殿中午歇。临水的轩阁清风拂拂,虽抱在一起也不觉闷热。只是李隆基诸事繁多,不能久睡,歇了一会儿便起身,将赤月小心翼翼放在玉枕上,又盖上薄衾,摸摸她的脸方自离去。殿外司马迟似候了有一会儿,李隆基叹息道:“朕不会杀月儿的,谶语中也并未写有一个‘月’字,或许根本与她无关,朕也相信月儿她绝不会害我!”

二年后,皇后王氏在宫里行巫蛊魇魅之术谋害皇帝未成,事迹败露,王皇后披头散发欲在御前自刎以证清白。李隆基震怒,将她推开,“这么多年,朕在明里暗里不知树下多少敌人,却没想到连结发妻子,枕边之人也如此居心叵测!朕不杀你,是顾念多年来的夫妻情分,留你一条活路,日后该当如何,你自己看着办吧!”

依照唐律,王皇后虽免去一死,却被废为庶人,而王氏一门男丁满十六岁者皆被斩首,余者充军,女子卖为官奴,一世不得脱去贱籍。废后的当日,司马迟又在九霄阁中面圣。“皇上,巫蛊之术流毒百世,如今你还会念着那点情思不忍下手么?”

李隆基眉头紧皱,“此事乃王氏所为,与月儿并无半分牵扯!”

司马迟冷笑一声,“贫道乃方外之人,为了代表天下福德的大唐天子才屡次踏入红尘,想来当初还真是看走了眼!若皇上当真不思做盛世明君,偏要做一个葬送江山的情圣,贫道若之奈何?”

说罢拂尘一扬,转身而去。李隆基被他的一番话震的全身发麻,暗自思道:“朕的一缕情思,当真会葬送了大唐江山么?”

王皇后之事,赤月虽有耳闻,却不大在意,毕竟皇帝安然无恙。只是时光飞逝,她也渐渐褪去稚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窈窕少女,可那份最初的爱恍似离她越来越远。皇帝日日繁忙,早已不似当初那般,会用红绫将她绑起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有时数月见不到一面也算寻常。这也难怪,后宫的嫔妃入夜尚能侍寝,可是她呢?至此她才体会到师父当年所说的话,生出一种刻骨的悲哀,日日夜夜啃噬着她。一个帝王注定会有无数的女人,而自己连这个资格都没有,待到蛊毒散尽,也已年近三十,不复年少时的美貌,他还会倾心于她么?在银烛下痴想到半夜,那条红绫就放在眼前,因无人系,铃铛也毫无声息。“姐姐,我好寂寞啊!你何时回来,我们回苗疆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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