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玉床(1 / 1)

泪落无声,帘外夜风拂拂,风里忽响起了阵阵的铃铛声。铃声越来越近,赤月暗吃一惊,擦干眼泪走过去将门打开。李隆基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条红绫,微笑看她:“还记得这个么?当初说好要将你绑起来,后来没那么做,是觉得月儿不会走了,可是最近这么久没见,就想着你是不是已经悄悄走了,也不曾同我打声招呼!”

话音未落,赤月哭着上前抱住他,恍似一切都回到了最初,他傻傻的举动成为她心底最深刻最难忘的记忆。“月儿,”李隆基叹息道:“我一直都想给你最好的,我承诺过的一定做到!”

几日后,雀莺宫建成,无数繁花萦绕着宫阁,犹如仙境。赤月漫步花间,几名仕女陪着她在树下歌舞奏乐,玉笛声、瑶琴声、箜篌声不绝于耳。赤月禁不住舞袖飘摇,恰似风回雪舞,柳摆花飞。李隆基悄悄来看她,也不许众人声张,只是摆手令那弹琴的仕女离开,自己亲自弹奏一曲为她助兴。当晚李隆基在莺宫中摆宴,满桌珍馐,也只有他二人享用。许久未曾这般一起用膳,又小酌了几杯,见她醺醺然似有醉意,李隆基柔声道:“月儿,你还想要什么,今晚我都给你!”

赤月抬手摸着他的脸看了半晌道:“你后宫里那么多的美人儿,真的只喜欢月儿,独宠月儿么?”

李隆基握着她的手笑道:“百花虽美,可无一能及月儿!”

说着拥她在怀,轻抚那如缎的青丝吟道:“盖闻光可鉴人,谅非兰膏所泽。髻余绕匝,岂由脂沐而然?”

赤月不解其意,“这是什么诗?”

“南朝刘孝绰咏美人的艳体连珠诗!”

李隆基的手自鬓发移到她眉目之间,柔声道:“吴国佳人,簇黛由来自美;梁家妖妇,愁妆未是天然……含娇起艳,乍微略而遗光;流视扬清,若将澜而讵滴……”八首咏美人之诗,他截其首而吟出。赤月趁着醉意翩翩起舞,玉液琼浆犹存半盏,她一口灌入喉中,步履踉跄欲倒,李隆基慌忙将她抱住。美人既醉朱颜酡,李隆基摸着她的脸,突然禁不住深吻了下去。平日因为她遍身蛊毒,也只是有一些寻常的肢体接触,今晚他却想不管不顾,将她紧紧的揉在自己怀里,抛却生死,抛却江山,来换取这一夜的柔情缱绻。赤月被他的深吻压的透不过气,脸上却有冰冷的泪珠打落下来。她羽睫轻颤,睁开眼,却瞧见他在哭。西风皓月,红烛暗泪垂,他抱起她走进南海夜明珠串制成的连珠帐中,金雕玉饰的寝榻上鹧鸪枕并瑟瑟帐,神丝绣被绣三千鸳鸯,华美的有些炫目。赤月仰面而卧,几分醉意早被方才的缠绵呷吻惊走,眼眸不住轻眨。李隆基垂手摸着她的脸,片刻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又轻点过她的眉眼,鼻尖,停在花唇上方。轻浅的叹息吹到她脸上,他眉宇间带着一股浓愁,苦的令她心头一涩……话本最后写的是李隆基拍了下床头扶手,一切戛然而止。莺宫里,李承欢坐在床沿,却没有去按扶手。之前所有的故事他们都演了一遍,可是到这里却有几分怪异,照理说蛊女遍身蛊毒,李隆基身体好好的,当晚自然是不曾与赤月有过欢情,那么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要赤月如此恨他,韬光隐晦三十余年还要回来复仇?一边思虑着,将手轻轻放在了床头。也不知是否是幻觉,床下似有什么动静。李承欢皱眉,在向下按之前,另一只手已抱起叶含章飞快下了床榻。这时床板突然向左右两侧张开,露出了偌大的一个空洞。李承欢思起方才俯身亲叶含章之时,她曾低声在他耳边道:“酒里有迷药!”

一股心冷腥恶之气自床下飘出来,二人方定住身形,忽见一个宫娥被掷进来。李承欢抬眼,见那宫娥正好掉进了床底的大洞,接着便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喊。二人上前几步,但见那床底下深五丈之地有一个巨大的盆坑,坑里千万条五颜六色的毒蛇缠遍那宫娥全身,顷刻之间已将她咬的面目全非,却还死不了,一阵阵惨呼不止。叶含章吓的面如土色,别过头不敢再看,颤声道:“当年……他就是这般对待赤月娘娘的么?他说许她倾世容华,最后却在酒里下了迷药,要她万蛇噬身!不是一直舍不得么,为何害她如斯?”

当真不做明君做情圣么?王皇后巫蛊之事被揭露的那天下午,九霄阁上,李隆基唤住欲拂衣而去的司马迟,茶烟尚绿,他的面色虽然看不出有几分改变,可却已暗暗下了决心——不以江山为重,何以为君?《推背图》之事非小,也只好负了月儿了!司马迟已揣摩出他的意图,当下直言不讳:“苗女遍身蛊毒,即便是用刀剑杀了,用火烧了,她体内的蛊虫却依旧能活下来,流毒皇宫。皇上大概还记得那火雨蚕蛊吧,倘若再度爆发,又有谁能克制?”

李隆基不由想起早前所做过的噩梦,禁不住背后发凉,问道:“那以先生之意,该如何处置?”

司马迟目光微寒,“唯一的办法便是用苗人炼蛊的方法来克制,先杀死蛊虫,再杀苗女,即所谓的‘万蛇噬身’,也就是‘虿盆’!”

李隆基心头大震,几乎神魂飞散,月儿一心爱他,结果竟要换来他这般恶毒的对待么?那天晚上莺宫里,赤月感觉到迷药发作,正自茫然不解,却见李隆基褪去了柔情缱绻的面纱,含泪对她道:“你是苗疆蛊女,事关大唐基业,由不得我不如此做,月儿,你……你……”他想说你去吧,却又说不出口,虿盆之刑有多残酷,简直不可想象,可他还是咬牙按下机关,之后迅速离开床榻。他记得她掉下去之前,犹是一脸的茫然不解,好像一点也听不明白他说的话。那夜他就站在宫外,听她凄厉的惨叫直到天明。赤月本身带着抗毒体质,是以死的比常人慢上许多,受的苦自然更无法想象。天亮后,李隆基命人将她的尸体带出来,自己却不敢看上一眼,只是听侍卫说盆坑里的毒蛇被她毒死了大半,而她的样子也已不成人形,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连眼睛也被咬掉了一只。李隆基颓然坐在椅上,神色怆然。司马迟淡淡道:“皇上这下可知道蛊女之毒的厉害了吧,不彻底除了她,皇上的性命如何保全?大唐的江山如何安稳?”

李隆基听罢只得摆了摆手,命人将尸体抬出宫去,找一个开阔之地一把火烧了,永绝后患。这等结局话本中不曾提到,旁人自然无从知晓。此刻莺宫里,那名被推下虿盆的宫娥叫声越来越惨烈,叶含章只觉头痛欲裂,李承欢扬手想要暗器取了那宫娥性命,却被陆鼎文阻止,“此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演了那么久,赤月娘娘最害怕听到的大概就是这惨叫声吧!”

那迷药劲力甚大,李承欢虽然百毒不侵,却也受了些许影响,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又思起之前若非他二人谨慎,此刻掉进万蛇窟里之人便是叶含章了,不由的一阵脊背发凉。这李隆基还真是阴沉的可怕,连心爱的女子都能下此毒手,更何况是不相干的人。而赤月娘娘受到如此戕害,难怪要找他报复,可她当年不是已经被挫骨扬灰了么,又是如何活下来的?蛇窟里宫娥的叫声渐渐变小,没有人敢去看上一眼。彼岸石楼之中却传出一女子凄惨的尖叫声,几乎连喉咙也撕破了,接着琴音乍破,连石门也被震开。几十名羽林军站在门外,陆鼎文闻声而去,又有皇帝圣驾在后。惨烈往事一幕幕在心头上演,这么多年他从不知道赤月还活着,更不知道她变成了怎样一副模样。石门后走出一个一身桃花色纱裙的妇人,因灰尘遮挡,面目有些模糊,只是那衣衫俨然便是许多年前赤月常穿的那一件。石楼里有人在弹着银筝,那妇人在花下起舞,青丝罗带翩翩飞动,恍若一只灵蝶舞着翅膀在花间穿行。在莺宫里的最后一晚,赤月跳的也是这支舞,只是此刻她没有醉,亦没有跌倒。待到乐声停歇,舞步也止住,飞花被吹散,这时李隆基才看清楚她的脸。那张脸即没有面目全非,肢体也无残缺,瞧起来模样还是极美,而且面貌比实际年龄至少小上二十多岁,可她不是赤月,而是……“玉箫——”李隆基大吃一惊。依旧美貌的苗女玉箫,目光穿过众人死死盯着一身龙袍的皇帝冷笑道:“惊讶吗?也难怪,三十年前,你曾亲眼看见过我的人头,只可惜啊,我们苗女有好几条命,仇敌未死,我又如何能亡?李隆基,你欠下的债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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