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宴场入口。
只见花团锦簇之中,一个身材婀娜窈窕的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生得貌美,青丝如墨,肤如凝脂,国色天姿的面容上,一双明眸更是顾盼生辉,果真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暗自赞叹。 却见那女子忽然身形一转,居然挪步到了侧边,她身后那人的身影此刻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是身着利落戎装的女子。 她看起来身子矫健,步伐轻盈,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脸上看起来脂粉未施,清俊的五官就像是开了锋刃的小刀。 这才是晋国的那位月容公主? 席上所有人一怔。 那女子已经快步穿越人群,来到让主君席的前方,举起双手抱拳行礼:“晋国月容,拜见皇帝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颜鸢看着她,只觉得这位公主有点说不出的熟稔,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恰逢那位公主抬起头来,目光与颜鸢交汇。 颜鸢胸中忽然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本能地避开了月容公主的凝视,转过头去看楚凌沉。 却发现,楚凌沉居然也在盯着她发呆。 太后的笑声便在这时悠悠响起来:“公主总算是来了,快快落座。”
客座最前方还留着一张席案,月容公主也不扭捏,径直入了座,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月容来迟失礼,只因在路上遇到几个不自量力的刺客,耽搁了一些时候。”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不能改变这是一桩两国纷争的大事的事实。 太后惊道:“竟有刺客,公主可有伤到?”
月容公主笑道:“未曾伤到,太后不必记挂。”
言下之意就是不计较,掀过这一页。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太后笑了起来:“月容公主真是女将之风,慷慨爽利,倒与哀家先前听闻的全然不同。”
月容眯眼笑起来:“太后娘娘谬赞,月容自小性子野,民间那些倾城国色温柔贤惠的传言,都是我那姨母担忧我嫁不出去,故意放出去的风声,她是妄图拐骗几个不知情的上当好娶了我。”
她这一番话说得明快俏皮。 席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方才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 丝竹声又起,宴席继续。 颜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月容公主身边守卫。 那日在街上遇到车辇时她有九重护卫,而今日她的随从却只有一个随身的女史和四个守卫,这些守卫里头没有一个是那日辇车上见到的儒袍执剑装扮的。 ……难道是在外延? 颜鸢抬起头四顾,视线掠过楚凌沉。 彼时楚凌沉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容公主,他的眉头紧锁,专注的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脸上,仿佛这宴场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颜鸢不由微微愣住。 忽然间耳畔响起阮竹的声音:“娘娘……” 颜鸢回过神来,扭头看阮竹。 阮竹已经俯身到她耳侧,压低着声音道:“你看那个公主……她的眉眼是不是与您有些相像?”
眉眼相像? 颜鸢抬起头重新去看月容公主,顿时心中一惊。 她总算是知道那股怪异的熟稔是怎么来的了,因为这位月容公主竟然长得和她有四五成的相像。 阮竹轻道:“是不是很像?”
长相并不是秘密,也并非只有阮竹一人发现相似。 太后的目光在颜鸢与月容公主之间游荡了几圈,笑出声来:“公主倒与皇后居然有几分相肖,倒真是难得的缘分。”
此话一出,人群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二人的脸上,下一刻席上响起一阵压低的啧啧称奇声。 月容公主道:“太后过奖了,月容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蕙质兰心,温婉动人。”
她的视线落到颜鸢身上,带着一丝不易为外人察觉的锋利。 颜鸢避开她的锋芒,轻软道:“公主谬赞。”
太后笑道:“也不尽然相同,公主的眉眼更为明艳些,鸢儿较之温婉,但相似之处诸多,倒真像是一对姐妹。”
月容公主含笑道:“听闻皇后的父亲文韬武略盖世不凡,可惜月容没有这等福分与皇后做姐妹,不然便可讨教一二了。”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阵笑声。 那是楚惊御,他正举着酒杯遥相敬酒:“想当姐妹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母后您说呢?”
他的话音未落,席上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日能坐到这席间的少有真蠢笨的人,岂会不知道楚惊御的言下之意:既然做不了娘胎里的姐妹,还可以后天嫁成姐妹。 自古以来就没有无缘无故出使邻国的公主,既派出公主赴宴,那位女帝多多少少是存了和亲之意的,她既未明说,那和亲与否便是在看太后与圣上的意思。 一时间席上只剩下了淡淡的丝竹之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 太后温和的声音才响起来:“御儿休得无礼。”
她虽训斥了楚惊御,然而眉宇间却没有恼怒之色,反而满脸和蔼地转向了月容公主:“御花园中有几株梅花,花开正盛,公主若是在宴场待得无趣,不若哀家让沉儿陪伴公主去赏梅,如何?”
所有人的呼吸皆是一紧。 那便是……有意接受和亲了。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了楚凌沉的身上,毕竟光有太后属意还不够,和亲最重要的还是圣意。 彼时楚凌沉显然也是被月容公主吸引,听见了太后建议后,他的眼睫眨了眨,静默了片刻之后,嘴角扬起了少有的笑意。 他轻道:“可以。”
月容公主大方道:“陛下请。”
楚凌沉与月容公主双双离开宴场。 颜鸢的目光跟随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娘娘……” 阮竹担忧的声音响起。 颜鸢摇摇头,示意阮竹自己并无大碍。 她了解楚凌沉的脾气秉性,他行为反常的原因,大抵还是因为那位月容公主的长相。 与其说这位月容公主长得像颜鸢…… 不如说她长得更像另一个人。 宁白。 …… 楚凌沉与月容公主一走,颜鸢便成了这宴场上的尴尬人。 她趁机向太后请辞。 很多事情心知肚明,不用多说。 太后温和道:“鸢儿寒疾缠身,早些回寝宫也好。”
颜鸢轻道:“多谢太后。”
她带着阮竹缓缓走出宴场,路过宴场门口的指引太监时,她低声问他:“可是方才指引月容公主进花园的公公?”
太监行礼:“正是。”
颜鸢问他:“公公可知月容公主入宫门时带了多少守卫?”
太监道:“回皇后,六名守卫,一名女史,还有两位并未入宴场。”
……果然。 颜鸢按捺住纷乱的心跳,不着痕迹地离开宴场。 御花园里数目众多,虽然要藏人并不难,但这毕竟是晏国皇庭,是不可能任由晋国人在花园里埋下暗卫的。 假如月容公主带的不止是那四个守卫的话……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其他守卫被留在了宴场外围备用。 颜鸢按捺着心思边走边查看,耳畔阮竹还在碎碎叨叨低语着: “娘娘莫要伤心。”
“圣上不过是礼节性地去作陪一下而已,说不定是看在她与娘娘容貌相仿的份上。”
“奴婢瞧她看娘娘的眼神不大对,娘娘寿宴之前最好不要见她,奴婢总觉得容易有事端。”
寂静的夜里,阮竹的声音拖得意味深长。 眼看前面就是御花园的尽头,颜鸢放缓了脚步。 “不过娘娘不用怕,奴婢打听过了,她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金枝玉叶。”
“她压根不是那位女帝亲生的女儿,女帝与先帝成婚多年无所出,她是女帝的孪生姐妹的女儿,不过仗着与姨母关系亲厚,所以才被封了个公主。”
彼时颜鸢站在御花园的边缘,皱着眉头在原地犯愁。 阮竹回过了神,担忧道:“娘娘?娘娘可是冷了?”
颜鸢摇摇头道:“本宫无碍,本宫只是想要再走一走。”
前面就是花园的尽头,出了御花园,今夜便是无功而返,可是如果再折回去……她又确实没有的理由。 怎么办? 颜鸢在原地踟蹰。 正当她无计可施之际,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树枝晃了晃,一团白色的绒球从灌木丛中探出了身子。 夜色中,白色的绒球竖起长耳朵。 目光与颜鸢相交。 颜鸢:“……” 绒球:“……” 白色的兔子其实都长得差不多。 颜鸢试探道:“……浮白?”
绒球忽然拔腿就跑! 黑夜之中它的速度极快,就像是一道鬼影一般朝着前方冲刺而去。 颜鸢来不及多考虑,便借了一些轻功飞身向前,一把提起了那只兔子的脖颈——果然,脖子上挂着小小的香坠,是楚凌沉那只蠢兔子没错。 “娘、娘娘……” 颜鸢转身交代:“你先回去,本宫还一下兔子就回。”
话音未落,颜鸢已经抱着兔子融入了夜色中。 阮竹提着灯站在原地,全身僵硬得就像稻草人。 冷风吹过,她脑海中混乱一片。 刚才…… 刚才她是不是看错了??? …… 彼时颜鸢已经深入了御花园。 她并非全然没有目的的找寻,方才那四个守卫被月容公主留在了宴场,那么剩余两个很有可能会跟上月容公主,守在她和楚凌沉赏梅的地方附近。 整个御花园里,梅花盛开的地方只有一处。 花园深处的湖畔。 颜鸢抱着兔子慢慢前行,却始终没有见到余下两个守卫的身影,不知不觉湖畔已经近在眼前。 当时皓月当空,凉风送来阵阵梅花暗香。 楚凌沉与月容公主就站在湖畔旁,他们看起来很是和睦的样子,花前月下人影成双。 是因为找到更像宁白的人了吗? 还是仅仅因为,一见便已投缘? 颜鸢森森盯着他们,不知为何胸口涌动起难言的滋味。 明明在宴场上都未曾有过的情绪,却在这一刻的月色下如同深夜的雾气,悄然浸润到了满身。 她眨了眨眼,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兔子。 就在这走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什么人?”
冰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