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下去了,出租车的司机执意将他放在路边,说什么都不愿再往山里开了,但还是好心为他指了路,并特意提醒他万事留心。只剩付屿则一人,拖着箱子踏着夕阳继续走在进山的路上。其实,那位司机大哥在刚得知他的目的地时便劝他不要去了。那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多,距离天黑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山路蜿蜒,天黑前将他送到几乎是不可能的。起初对方还执意劝他不要去,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直到看到他的驱邪证才勉强答应送他进去,但也商定只送他到山下,进山的路还需他自己徒步过去。随着陈玥茵的房门被敲响,敲门声急促而猛烈,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她打开门,门外的孙邵却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他弟弟的情况似乎不太好,请陈玥茵去看看。看着孙邵录来的视频,陈玥茵也顿感不妙,快速抱起几件落在外面的法器,扯了背包就走。随着背包带子被抽离,放在上面的手机也被带到地上,不过陈玥茵并没注意到就是了。上次陈玥茵来时,直走到草屋前时才能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而这次只是站在村长家门口就能清晰听到了。陈玥茵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寒暄,自顾自推门往后院去。陈玥茵和孙邵一路奔来,哪怕加上孙邵去叫她的时间也总共不过七八分钟,但眼前状态可比孙邵的视频里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这已经不能算是状态不好了,这分明就是恶鬼要和孙郑同归于尽的架势。它利用着孙郑的身体死命挣扎,墙上是锁扣似乎马上就要被扯掉。它感觉不到物理上的疼痛,但孙郑的身体可以。先前就只是稍微擦破点皮而已,此刻被锁链勒住的皮肤已经渗出不少鲜血。这种情况下,如果再等着付屿则该来,孙郑早就死透了。陈玥茵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但也和村长说明了自己能力有限,不敢保全,只是尽力一试。那位村长也没有太为难她,虽然痛心但也知道自己儿子的现状难再回天,只说那鬼能赶尽杀绝不再去祸害旁人也是好的。笼子上被加了一层锁,随后原本贴着的灵符被摘下。那种灵符不止会灼伤恶鬼,也会对恶鬼所附身的人类不利,若放任他这么一下下撞上去,不等陈玥茵布好法阵就一命呜呼也说不定。门从外面上锁,孙邵叫来村子里一众健壮的年轻人守在外面。夕阳照耀在身后,天色越来越暗了,山路也比先前更加崎岖,路边的野草曾在春夏里肆意生长又无人清剪,如今已被枯草覆盖,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有稍微高过枯草的几方坟墓。付屿则将手伸向路边的其中一株,上面似乎挂了一张黄纸。那似乎是一张纸钱,崭新的纸钱,看上去是刚挂上不多时的。付屿则回望来时路,他走来时并没有多少岔路口,一路上也就只有这一张而已,更没有任何出殡送葬的痕迹,就连路边的坟墓看上去也是有年头了,一副几十年前的老旧样子。不过这也不太值得在意,不过就是张纸钱而已,许是哪个鬼拿钱时不小心落下一张也未可知。晚风微扬,带着这样玩笑般的想法,付屿则轻轻松开手中的纸钱,任它随风而去。铁笼和房门都支撑不了太久,陈玥茵的动作必须要快。那法阵不算简单的,又要确保再恶鬼冲出去前启动,故此范围不小,耗费的时间自然也多些,“孙郑”已经靠这个时间冲破铁笼,开始撞门。铁制的笼子都关不住他,何况是老旧的木门呢。随着外围圆环的闭合,孙郑也终于撞破了木门冲出来,径直扑向陈玥茵。陈玥茵则是看准他踩上法阵是时刻,甩出一张灵符引燃,以此将法阵启动。随着法阵的燃烧,四周升起一层镀着浅金色的透明屏障来将禁锢他的行动。随着咒文念诵,双手环在身前,原本拿在手中的灵符浮在中央,符纸燃尽,最终只剩下上面的咒印在空中。咒印分解,化作尖细的线条,绕着灵符飘了几圈,随后绕向孙郑后方,从不同的部位刺入他的身体……夕阳被黑暗所吞噬,但风仍然没停,且其势更猛。付屿则打开手电筒,逆着风继续往山中走,十八岁的男孩精力旺盛,这点路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虽然他是慢吞吞地走着,但这显然不是为了节省体力,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姐姐”。同时,也不想错过路边的任何一丝不寻常。法术凝结而成的丝线对于常人来说并不是实体,但对鬼来说确实有效。在孙郑的哀嚎声中,丝线扯住那只鬼慢慢往外拉扯。这一步表面看上去是简单的,但由于锁链对人类来说不是实体,故而也就不能靠蛮力拉出来,只能通过法术来施力。难就难在这一点了,陈玥茵的法力真真未必够用。拉扯的动作越来越缓慢,陈玥茵招呼村内一两个对驱邪略的懂些皮毛的人临时画好几张符纸撒过,符纸落在地上也都一张张融入地面,随后伸出细丝来束缚住恶鬼。虽然灵符的笔触线条和先前一样生疏,但也明显起了作用。这等法术放在平常的陈玥茵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但此刻在这里就只有她一位专业的驱邪师,这次事件之后,村子里不知多久才会再次遇到下一位驱邪师。某种程度上,行业的尊严正短暂背负在她身上。汗珠从额头渗出,滴落在地上,表情也因用力而变得狰狞,双脚微微陷进泥土里,看得出她很努力了。原本进程非常顺利,孙郑的身体也即将和那恶鬼分离。但也正是在此时,一阵没有来的邪风吹过,吹起零散的发丝遮挡视线,卷起漫天的沙土迷了众人眼。陈玥茵下意识地甩了几下头,企图将遮挡视线的头发甩到后面去。这动作原本不影响什么,但却轻微改变了陈玥茵的视线范围,也让她的余光再次瞄到了坐在树上的那个黑影。陈玥茵分心朝对方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的确就是今天早上照片上所拍到的女人,只不过位置好像比早上的时候更近了。她面对夕阳坐在树上,那双眼睛却依旧和早上一样死死盯着陈玥茵。那双眼睛让陈玥茵心中发毛,不慎分心。在法力微微减弱的那几秒钟里,恶鬼脖子上的丝线在猛烈的挣扎下断裂。那几乎是这之中最关键的一条了……手电筒灯光照射的尽头,蜿蜒曲折的岔路口被从黑暗中拉出。地图上并没有显示这里有岔路口,司机大哥也不曾提到。空气中的确散发着几分戾气,但也只是残留的几分而已,算不得威胁。付屿则再次给陈玥茵打去语音,一连好几个,看着屏幕上一行行“对方无应答”的字样,心底逐渐生出些许不安来,就连白日里陈玥茵留给他的电话号码也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付屿则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法子,只有画阵招鬼以指路了。这法阵倒是不难,也能确保所招出的不是什么恶灵,但随着科技发展,已经很没听说有人使用了。虽然付屿则并没有在附近找到树枝之类可在地上画阵的东西,不过学找到了点其他有意思的。那也是一张崭新的纸钱,是被风从左边的路上吹过来的。和上一张一样,在这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飘荡,却又不曾沾染一丝土渍……一根断裂,剩下的也再难束缚住恶鬼,随着它的挣扎而继续被扯断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失去绝对束缚的恶鬼正在逐渐融回孙郑的身体里。如果在这种时候让它归于原位便是真的前功尽弃了。在内心经历短暂的纠结犹豫后,陈玥茵最终选择放手一搏。现场调朱砂是来不及了,陈玥茵一手继续尽力控制着丝线,另一手抽出村民递来的符纸。随着细线的源头被松开,只有从地面伸出的还存在着,不过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了,断裂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指尖被牙齿咬破,鲜血游走在符纸上。二者即将再次相融,在最后一根丝线断裂时,陈玥茵画好灵符,冲破金色的屏障进法阵去。由鲜血所绘制的灵符被贴在孙郑胸口。陈玥茵左手抓住他的胳膊,右手蓄上满掌的金光朝灵符打去……前行的路愈发阴森昏暗,气温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下降,冰冷的风吹在脸上,吹透衣衫。山里人烟稀少,这里的夜晚可比城市中冷多了。不知走了多远,在付屿则被冻死在路上之前,远处终于能隐隐看到几分火光了。陈玥茵不得已兵行险招,成功了孙郑可活。若是不成功,这法术耗费了太多力气,恶鬼归为,怕是要大家一起死。这是目前唯一有希望的办法了。被她遗落在屋里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她只盼着付屿则而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