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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傀儡(1 / 1)

那位被鬼所附身的年轻人名叫孙郑,是村长的小儿子。根据村民的回忆,他出现被鬼附身的征兆是在十一月二十日的晚上……十一月二十日。陈玥茵记得这个日期,大概附近几个市的驱邪师多多少少都记得这个日期。那是作为业内精英的,此地世家掌门付亦清殉职的日子。她接到邀请赶来时似乎已经很晚了,陈玥茵见到的孙郑已经是一种几近癫狂的状态了……那天是她到这村子的第一天,那位老村长把她带到自己家后院的一间独栋茅草屋前,那扇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门后则不断传出一种像是链条碰撞的声音。村长听着那个声音,伸出颤抖着双手将大锁打开,那声音每一下都像是利刃般扎进他的心里。那扇门的声音比陈玥茵先前所听过的任何一扇都要刺耳。木门打开带出飘荡的灰尘,呛得人难受。陈玥茵随手从背包侧面抽出拂尘来扫清灰尘。这间屋子是带有门槛的,似乎有些年代了,屋里的地面依旧是凹凸不平的土地,地上还散落着不少茅草。至于碰撞声的来源,是一个摆放在角落里的笼子。笼子比陈玥茵矮些,宽一米有余,柱子上已生出斑斑锈迹,看上去也是经历了许多,不知原本是为关住什么东西而制作的铁笼紧贴两面墙的夹角放着的,上面贴了寥寥几张灵符。而里面所关着的……似乎是个……人类!三四条粗大的铁链固定在笼子外的墙壁上,从铁柱的间隙中伸进去将孙郑牢牢锁住。铁笼的高度和锁链的长度都不容许他站起来,只能跪在地上奋力挣扎着。锁链的制作并不精细,不圆润的部分已经磨破了他的衣服,甚至皮肤。笼子边上还放着几个残破的碗,碗里有稀粥和馒头。那半碗稀粥已经结块了,陈玥茵上前拿起一个馒头,馒头暴露在冬日的空气里不知有多久了,虽然没有发霉腐坏,但已经变得冰冷坚硬。“看起来……他得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精力还是这么旺盛啊。”

村长唯唯诺诺地站在身后,似乎是有些害怕此刻的儿子,又有无比痛心。所谓的精力是恶鬼所维持的,而孙郑本身在过去几日都水米未进,甚至都不曾合过眼。加上那恶鬼没日没夜地挣扎,他的身体早就在这种折磨中逐渐虚耗。但……这种情况下的鬼是不能直接动手杀死的。除非要牺牲它所附身的人类。这种情况下还是蛮难的,尤其是对陈玥茵这种B级的散修来说。她能力不够,施法时还不能脱离法阵,但笼子所摆放的位置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她画法阵。如果是要挪开笼子的话,就一定要事先摘掉锁链。那粗壮的铁链是否能靠蛮力摘得下来且先不论,若是没了原本铁链的束缚,那老旧不堪的笼子和笔触生疏的灵符恐怕也无法困住孙郑。何况陈玥茵所绘制的灵符也没熟练到哪去。何况以现在孙郑的状态来看,生疏的手法也更容易造成不可逆的后果。村长家中近几日已经被那恶鬼折腾得不成样子了,故而陈玥茵被安排住进了不远处的大儿子孙邵家中。来到这的第一个晚上,陈玥茵挑灯彻夜,企图找出一个万全的法子,企图百分百保证孙郑能活下来。以目前的状况来推算,如果不做任何行动,孙郑的命大概还可以留个三天左右。但如果贸然出手,不慎激怒了那恶鬼,只怕就让他死在当下也未可知。陈玥茵最初的着手点其实是那恶鬼,但查访了一圈都没有任何关于对方来源的头绪,而后转头开始调查孙郑,不过看上去也是一条死路。她的调查点倒是没什么问题,最起码理论上来讲是好的。但坏就坏在孙郑的八字。他八字虽然没有好到一种顶尖的地步,但也算是很难招鬼的命数了。根据他的父亲说,孙郑今年二十八岁,原本也如他哥哥一样身体健壮,平日里连病痛都很少。不错的命格配上强健的体质,他本不该成为恶鬼的目标才对。除非这件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随着记忆被一页页翻动,排除一切不符合的记载,有一种可能在陈玥茵脑海中呈现。这类事情出现不多,记载也少得可怜,但只要出现多少会轰动一方,故而陈玥茵还是有印象的。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可能,所谓的“傀儡”。活人,躯壳,要培养成傀儡都很容易,最难的就是将鬼做傀儡。虽然孙郑并不是附身的好选择,但背后操控的人要它去做,魂飞魄散也是要做的。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眼前的状况绝不是区区一个B级驱邪师能够应对的。说不定能吸引来不少业内高手。灯下的身影整夜不曾离去,陈玥茵的眼睛一直落在所携带的陈年笔记和古老书籍中不曾挪开。陈玥茵恩师已逝,业内前辈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熟络的。靠交情是行不通了,只能尽力坐实这个猜想,以此吸引众人的目光。五更天时,陈玥茵终于从那堆资料中抬起头来,轻手轻脚出门去,迎着月光往村长家去。对村长而言这也是个难眠夜,老者此刻正在月光下来回踱步。随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他的脚步,门外的陈玥茵表示自己想再看看孙郑的情况,但一定要自己和孙郑独处,说是怕法术会影响到普通人。陈玥茵独自进到屋内,放上老旧腐败的门闩,随后转身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男人。在屋子另一边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这是除了那只笼子之外屋内唯一的陈设了。陈玥茵将自己的包放在桌上,打开手电筒开始准备施法所需要的物品,对身侧恶鬼威胁般的低吼和挣扎充耳不闻。这法阵不急于一时,故而还是现用现画的好。若是画好再带来,便还有耗费时间去晾干,愈发繁琐。毕竟是因公外出,她所准备的东西还是很全的。空碟空碗酒葫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那个餐厅顺的。她从朱砂盒里分出一部分粉末倒在小碟子里,又用白酒将朱砂粉划开以做颜料。符纸一共七张,一张卷在自己手里,另外六张则分别贴在锁链和铁笼上。随后又清理掉笼子前面那片区域的茅草,随后用刻刀在被踩得坚硬的土地上画出法阵。在法阵的正中央摆上香炉,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长盒子,盒子里设了六层隔板,隔板分离出七种不同的香。这都是法阵中最常用到的香。陈玥茵从左边第二个格子里取出一根来,插在香炉里点燃,随后坐到法阵的另一面,面对着笼子,念诵咒文。随着香的燃烧,烟雾逐渐飘向空中。陈玥茵再次睁开眼睛时已不在茅屋内了,而是身处一片浓雾之中。他似乎是成功了,成功将自己引进了孙郑的意识空间内。但以她的能力,这空间似乎撑不了太久就是了。但毕竟这是在孙郑的意识空间,陈玥茵的实体无法进来,法器也无法带入,故而也不能直接在意识空间中对那恶鬼做什么。陈玥茵顺着恶鬼所散发出的戾气辨明方向,浓雾外是望不到尽头的空间,正前方的远处摆着那个笼子,但似乎和原本的那个不太一样……铁笼里,孙郑依旧被铁链束缚着。这空间里没有墙,铁链就只向上延伸着,直直伸入虚空中。眼前的孙郑并不像陈玥茵方才所看到的那般憔悴枯瘦,而是正如他父亲口中的那样,是个二十多岁身材健硕的青年人。至于那只恶鬼,此刻正趴在孙郑的背上,同样被铁链的虚影锁着,被铁笼上的灵符禁锢着半透明的身体,一模一样的姿势,乍一看就像是重影一样。不过似乎还有什么其他地方不太对劲。陈玥茵绕着铁笼观察了一圈,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孙郑命格不弱,阳气也足,那鬼身上也早就被阳气灼烧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而且除去锁链,在他的各个关节处和脖颈上都有细线延伸出来。细线是用法术虚绕着的,和铁链一样,向上伸入虚空。答案显而易见,就正像陈玥茵所猜测的一样,那只恶鬼的确是个傀儡,背后必有旁人操控。可惜陈玥茵能力不够,只能让自己进入对方的意识,看到隐藏在外表下的原貌,但并不能让对方和自己处在同一空间,故而无法交流,更无法获取到更多有意义的信息。随着那柱香越来越短,这空间也愈发动荡了。香烧完的瞬间,地面晃动,空间破碎,陈玥茵的意识也被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此刻天色已经亮了,透过铁笼旁的窗子照进来一缕阳光,她正是在那时候拍下了那张照片,也正是这张照片拍到了窗外的“付亦清”。照片上还保留着方才的法阵,陈玥茵也在照片下方发了文字说明情况,但付屿则只注意到了照片上的“姐姐”而已。这种事怎想都不太可能是巧合。原本,在付家掌门人说要接手这桩事件时,陈玥茵长长松了一口气。但事情远比她预料的要不顺利。就在付屿则说他下火车之后的不久,那只鬼突然毫无征兆开始玩命折腾孙郑。他挣扎的力道足足比平时大了一倍不止,生生让墙上的链接铁链的锁扣开始松动。锁扣松动致使他活动的范围得以增加,那鬼就那么一下下地撞向笼子上所贴的灵符,大有一副和孙郑同归于尽的架势。就好像……操控恶鬼的幕后黑手知道此刻有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正在赶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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