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未时过半。
河间刘家率先宣布将粮价自七两六钱一石。
调整为三两银子一石起。
至酉时一刻。
涿郡孙家、刘家等家族附和辽地十一世家。
将粮价调整为二两五钱止。
这场令所有外地世家、商贾无不胆战心惊的断崖式下跌终是得以缓解。
待此间消息以飞快之速迅速传播开来后。
一时间数不清的世家、商贾纷纷正相呼应。
待天空中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失不见后。
这场令所有外地世家、商贾无不两股战战的断崖式下跌终是告一段落。
不多时。
夜幕渐深,华灯初上。
一辆辆或奢华至极、或古色古香、或平平无奇的马车。
不断地疾驰于沮阳城大街小巷间。
前半夜。
沮阳城内凡是能排得上名号的酒楼、茶馆。
无不宾客满座。
放眼望去,往日里意气风发到至极的一众世家子弟,商贾东家、掌柜们。
此事竟无一不是面带浓浓愁容。
再无丝毫往日里的意气风发。
而到了后半夜。
沮阳城内凡是能排得上号的青楼、画舫。
自然而然地便成了一众世家子弟,商贾东家、掌柜们发泄心中憋闷之地。
整个后半夜,沮阳城内凡是能排得上号的青楼画舫,无不惨叫连连。
而有人的地方,自然便有江湖。
更逞论一众心气不顺的世家子弟,商贾东家、掌柜们聚集在一起?
为将事态影响控制在最低。
在郡守孙道华的下令下。
在郡丞陆延盛的统筹下。
郡衙内的一众衙役这一夜当真是跑断了腿。
而沮阳城南城门外的境况。
则与沮阳城内略显混乱不堪的境况截然相反。
当城内粮价断崖式下跌的消息传至沮阳城南城门外时。
整个前半夜。
沮阳城南城门外的三十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瞬间欢呼雀跃。
更有甚者寻来了干柴等物。
点燃篝火后于南城门外载歌载舞。
整个前半夜。
沮阳城南城门外的三十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数不清的沮阳城内外百姓。
当真是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片欢乐海洋之中。
与此同时。
在长龙中一众有识之士的高谈阔论声中。
郡守孙道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所有人口中不可多得的青天大老爷。
而当时间悄无声息地行至后半夜时。
狂欢过后的沮阳城内外百姓则无不默默地或坐、或躺于长龙之中。
静静地等待着次日的黎明撕破浓浓黑暗。
于长龙中的近九成人而言。
粮价自七两六钱降至了二两五钱。
这固然是一可喜可贺的天大好事。
但很可惜。
二两五钱一石的价格,依旧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价。
......
......
子夜过半。
两名打更人一人持铜锣、一人持竹梆脚步虚浮地行走于沮阳城大街小巷间。
‘邦~!’
“邦邦~!”
手持竹梆的打更人缓缓抬起手中竹梆。
一长两短,有气无力地敲击着手中竹梆。
“平安无事。”
数息后,一道弱不可闻的声音自手持竹梆的打更人口中传出。
“唉。”
“这直娘贼的世道。”
手持竹梆的打更人无力地垂下双手。
满脸渴望地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红月楼。
莫看其仅仅只是一苟活于最底层的打更人。
可以其那微薄的俸禄,攒上三四个月。
还是可入红月楼,好生快活一番的。
那安红姑娘虽人老珠黄,但却别有一番滋味啊。
非是手持竹梆的打更人不喜年轻貌美。
着实是其腰间家财不允。
然而。
自从沮阳城粮价疯涨后。
莫说人老珠黄了。
若不是衙门里每日包一顿饭食。
其说不定早已饿死于街头。
“行了。”
“别看了,赶紧走吧。”
“还有两条街,打完老地方躺会。”
身旁手持铜锣的打更人狂吞数口口水,随即连忙开口催促道。
“唉。”
“啥世道啊。”
“粮食涨价,粗麻涨价也就算了。”
“直娘贼的那安红凭啥也涨价啊。”
手持竹梆的打更人长长叹息一声,随即愤愤不平地开口说道。
“行了!”
“赶紧走吧,老子都快饿死了!”
“再说了,现在粮食价格开始降了。”
“过几天你那老相好肯定也会降价。”
手持铜锣的打更人用力紧了紧裤腰带,随即再度开口催促道。
“说的也是。”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降到什么价。”
“要是能降到八九百文。”
“到时候老子宁愿不吃不喝,也得让安红叫老子情哥哥!”
闻听此言,手持竹梆的打更人瞬间来了精神。
“得了吧。”
“赶紧走吧。”
“就两条街了,再墨迹墨迹就该打五更了!”
手持铜锣的打更人脸上渐现不耐烦之色。
“过两天就发月钱了。”
“你呢?发了月钱打算干啥?”
手持竹梆的打更人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红月楼。
随即犹如变脸般,满脸谄笑地看向身旁同僚。
“别打老子月钱的注意。”
“老子跟你可不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子还有一家老小等着老子养呢。”
“等发了月钱,老子第一时间全给买成粮食。”
手持铜锣的打更人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身旁同僚。
“二两五钱一石,你也买?!”
手持竹梆的打更人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同僚。
“过几天肯定还得降。”
“到时候我肯定全买成粮食。”
“你也不用打我粮食主意。”
“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还经常饿肚子呢!”
“行了,别扯了赶紧走吧。”
手持铜锣的打更人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再度出言催促道。
“行吧,行吧。”
见借钱无望,手持竹梆的打更人满脸意兴阑珊地再度举起手中竹梆。
‘邦。’
‘邦邦。’
“平安无事。”
‘邦。’
‘邦邦。’
“平安无事。”
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
两名打更人的身影方才消失于街角。
待两名打更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街角后。
一道黑色人影忽然自二人先前所站不远处的黑暗中走出。
杨先安万万没想到。
其只不过是途径此地。
便恰好遇见两名打更人堵在前路驻足不前。
而若是选择绕路。
无疑将会极大地增加路程。
无奈之下杨先安只得立身于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两名打更人的离去。
若不是那手持铜锣的打更人连连催促。
杨先安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下令打晕二人。
若真打晕二人。
固然可快速赶往目的地。
但如此一来亦增加了被有心人察觉的风险。
好在不多时两名打更人便彻底离开。
‘红月楼人老珠黄的安红姑娘对吗?’
黑暗街角处,杨先安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仍是灯火通明的红月楼。
黑色面巾下的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数息后。
杨先安朝着身后微微摆了摆手。
随即紧贴着黑暗快速朝着远处行去。
与此同时。
沮阳城南。
醉仙居甲等别院内。
范元裕在一潘家仆从的引领下。
不徐不疾地行至别院书房前。
‘咚咚咚。’
“老爷。”
“范老爷到了。”
潘家仆从快行数步,随即轻轻叩响紧闭的书房门。
十余息后。
伴随着‘咯吱’一道轻响。
脸色微红的潘永良自内拉开了房门。
“范家主请。”
潘永良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潘家主请。”
范元裕拱手寒暄道。
不多时。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互相寒暄数句。
随即一前一后地落座于书案两侧主客两把太师椅之上。
而那引路的潘家家仆则极有眼色地带门离去。
“饮酒了?”
“看来潘家主此行收获颇丰啊。”
范元裕落座后轻嗅两下,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今夜的沮阳城内,近乎所有的外地世家、商贾都在忙碌着碰面共商大计。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虽早有决策,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需做的。
“尚可,尚可。”
潘永良轻笑着斟茶两盏。
“辽东、辽西、涿郡,此三郡当真已结成同盟?”
范元裕闻言不由得开口问道。
“三郡当是已结成同盟无疑。”
“只不过那身为涿郡第一世家的孟家今夜并未出现。”
潘永良微微点头,随即将其中一盏茶水轻轻推向范元裕。
“孟家未露面?”
“若是我未曾记错的话。”
“涿郡一众世家、商贾中当属孟家运粮最多。”
范元裕闻言眉头瞬间微皱。
“范家主所言无误。”
“那孟家确实是涿郡运粮最多的世家。”
“但据孙家主、刘家主所言。”
“孟泽明自运粮至沮阳城后。”
“便一直借宿于朱家祖宅,鲜少外出。”
“孟家米粮铺则一直由其五子孟庆丰全权打理。”
“而那孟庆丰虽向来尽心尽力,但受限于才能。”
“孟家米粮铺在其手中始终不温不火。”
“简而言之。”
“孟庆丰开拓不足,但守成有余。”
潘永良沉吟数息,随即将所知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出。
闻听此言。
范元裕原本微皱的眉头瞬间紧锁。
不知为何,其总感觉孟家有些不对劲。
“不可否认。”
“孟家于涿郡确实是一无法令人轻视的庞然大物。”
“但于此时此地。”
“莫说孟家了,即使再加上其姻亲上谷朱家。”
“其亦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潘永良见之,不徐不疾地开口劝解道。
现如今的燕地近乎汇聚了周边郡县大半的世家大族。
此时的形势已然不是一家一姓可左右。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对了。”
“今日宴会上辽东、辽西、涿郡三郡一众世家、商贾是何态度。”
范元裕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开口问道。
“辽东、辽西两地年前方遭遇百年难一遇的雪灾。”
“其境遇虽较之燕地要好上些许,但粮价基本也维持在了二两五钱。”
“现如今的辽东、辽西两郡一众世家、商贾们已然骑虎难下。”
“除死咬着二两五钱这一价格外,还能如何?”
“至于涿郡孙、刘等家族。”
“孟家大举运粮,其亦大举运粮。”
“若是粮价能维持在二两三钱上下。”
“其纵使会有大量亏损,但总的来说并不算太过致命。”
“可一旦粮价降至二两以内,那便不好说了。”
“想来也正是因此。”
“涿郡孙、刘等家族方才会与辽东、辽西一众世家、商贾结成同盟,共进共退。”
潘永良轻饮一口茶水,不徐不疾地缓缓道来。
话音落罢。
范元裕眉头不由得再度微皱。
此时的范元裕心中渐渐升起‘孟家或许躲在暗中偷偷布局’这一想法。
“对了。”
“你那边什么情况?”
潘永良放下手中茶盏,随即开口问道。
“我那边?”
范元裕闻言瞬间回过神来。
“我那边情况大致与你那边相仿。”
“河间、中山等郡世家、商贾隐隐有结成同盟的趋势。”
“除此之外便是河间刘家之事。”
“河间刘家贸然降价一事已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其家族于燕地内的人,此番怕是极难再回河间了。”
范元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回答道。
此言一出。
潘永良今夜罕间地皱起了眉头。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河间刘家贸然降价一事,虽为起因。
但绝非粮价断崖式下跌的罪魁祸首。
只不过此时的一众世家、商贾急于宣泄心中怒火。
孙道华为朝廷封疆大吏,其自然不敢轻易招惹。
如此一来,率先降价的河间刘家便成了最合适的替罪羊。
“看来你我也需寻一二替罪羊才是。”
潘永良沉吟数息,随即面色极其凝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潘、范两家既想行抄底之举。
那么必然需先将粮价这个盘子彻底打碎。
而一旦潘、范两家率先大幅度降价。
那么其必然将会如河间刘家那般成为一众外地世家大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得处置而后快。
“来之前,我曾分别见了见陈家家主、黄家家主。”
范元裕闻言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可是平舒陈家、道人黄家?”
潘永良闻言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连忙开口追问道。
“正是。”
范元裕微微点头道。
那平舒城陈家,道人城黄家皆为代郡世家。
只不过此时的两家已然彻底日落西山。
而此番运粮至燕地或许便是他们唯一翻身的机会。
但......很可惜。
“结果如何?”
潘永良闻言略作定神,随即急忙追问道。
“许以重诺后。”
“陈、黄两家自是乐意至极。”
范元裕微微点头回答道。
“好!好!好!”
“有平舒城陈家,道人城黄家在。”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潘永良闻言不由得连声叫好。
诚如其所言。
有平舒城陈家,道人城黄家这两个替罪羊在。
后续一切的一切都会显得格外的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