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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往事的轮廓(1 / 1)

虽无过于明显的痕迹,但楚先生被带走还是对阎冬心绪造成了颇大的影响,也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奇异的种子。之后,他照例去茶楼吃饭,听里面的人七嘴八舌地传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心里想的却都是楚先生口中的大势,那东西仿佛在他心里扎了根,拔不走了。慢慢地,茶楼里的氛围变了味儿,纵是口耳相传,并无真凭实据,那些人也都笃信凉城内有人通敌,纷纷义愤填膺地叫嚷着要揪出此人,生啖其肉。早先还有人在谈论案情,待到此刻,几乎全都排练起了批判会的戏码,仿佛罪人会从天而降,束手就擒。阎冬不想听他们胡扯,便起身离开了。这一刻,他似乎又成了茶楼中的叛道者。整个下午,天变得阴涩涩的,风中夹杂了湿漉漉的空气,吹得人毛孔直立。市集里来了一群远方的行商,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儿铺满了大半条街,摊位旁围满了好奇的路人,叽叽喳喳地挑选着自己心仪的货物。杂耍班子卖力地表演着,上天入地,引来周围热烈的喝彩与掌声。阎冬买了些静姨交代的东西,对她坚持的足不出户,依旧无法理解,但静姨不说,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地追问。但他隐隐感觉此事应该与她不愿提及的陈年往事有关。去武馆时,赵师傅不在,听说是家里孩子病了,阎冬在那打了个转便离开了,然后又七转八弯闲逛了会,才被一家门面颇大的铺子吸引了过去。起先,吸引他的是招牌上“仙容坊”这三个烫金大字,曾听茶楼里的人提起,那家新开的胭脂铺子便叫仙容坊。等走到近处,阎冬才察觉到事有蹊跷。铺子大门敞开,铺子里却没有顾客。五六个衙役打扮的男人正里里外外地搜寻着,似在办案的样子。路旁还有稀稀拉拉的围观者,问过才知道,就在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打斗。一群身份不明的人高来低去,从店内打到街上,据说场面颇为惨烈,还都见了血。可惜衙役来时那群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仙容坊也唯有自认倒霉,配合府衙歇业调查。离开胭脂铺,阎冬又去了府衙,他很想知道楚先生在这白墙灰瓦圈起来的深宅大院是否安好,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在街对面远远地张望了会,便一无所获地打道回府了。到家时,天边乍现的夕阳已经悄然褪去,屋内烛影摇曳。静姨已经做好了饭菜,见他回来,麻利地端上了桌,都是全家人爱吃的。两个人默默地埋头吃饭,随着父母离家的时间越来越久,餐桌上已没了以前一家人时和乐融融的气氛。终于,静姨还是忍不住说起了父母。她低着头,温柔的烛光掩映着她苍白的脸颊,看不清神情。上次谈论父母是在何时,已无太多印象了,似乎是数月前,甚至更早,说的内容也寥寥无几,大抵是猜测他们的去向,然后抱怨几句。但这次,抱怨变成了担忧,就连静姨说话的声音也如烛火般轻摇起来。不过,任他们搜肠刮肚,除了父母的失踪可能与蓝皮鬼有关,其他却无可置喙。而这也触动了两人最敏感的神经,饭桌上再度沉默下来。“静姨,能否给我讲讲你和母亲的家乡?还有你们与我父亲的往事?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咧。”

既然往后无话可说,阎冬便壮着胆问起往事来。静姨手中的碗筷顿了顿,抬起头,横亘在脸上的伤疤仿佛正述说着那段往事。漫长的沉默,烛火噼啪作响……就在阎冬以为自己的好奇又将无疾而终时,静姨却放下碗筷,缓缓地说了起来。那里是地狱。不但物资匮乏,灾厄不断,到处都有吃人的野兽。漫长的岁月中,所有人都在与灾难抗争,与野兽搏斗,但他们的聚居地却仍在不断缩小,新生的孩子也越来越少,灭族不过早晚的事。在那里,活着便是幸福。之后,母亲与静姨跟随迁徙的队伍来到北戎。起初,这些远道而来的异族并不适应这里,日子也过得颇为艰难,但与家乡相比这里便是天堂无疑。也是属于她的天堂,在这里她遇到了父亲。说到父亲,静姨的脸上顿时温柔无限。可是,慢慢地,她却发现这里并非全是天堂。与北戎人的冲突很快便来了,愈演愈烈,最后终究引来了灭族之祸,静姨便是在那时破了相,但好在拼死捡回了一条命。又历经生死磨难,才在父亲的带领下,与母亲共同南下,隐姓埋名十几年才有了今天。这也是她足不出户的真正原因。而这些……都发生在二十年前。“可是……这二十年来,我从未听说北戎与哪个远来的族群有过大战……”阎冬想到了异界魔的战争,但又给否了,那些五大三粗的蓝皮鬼,又岂能与肤色正常、身材妖娆的静姨相提并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那些人为了掩盖自己的卑劣行径,不仅要遮住你们的双眼,还要堵住悠悠众口。”

“那些人是谁?”

“自然是得胜者。”

“北戎人?”

“胜的永远都只有当权者……”静姨笑着摇摇头,“所以北戎之后的连年战火也是他们的报应。”

凉风吹过,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滋滋轻响。不知为何,阎冬又想起楚先生口中的大势,那些推动大势之人,莫非便是静姨口中的得胜者?“那你的其他族人呢?”

“除了你母亲,同我们一起来的族人都死了,若非有你父亲,我们也不可能活下来。”

“静姨,你的家乡叫什么名字?”

“哈克沁……”这次静姨回答得很干脆,她开始起身收拾碗筷了,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阎冬赶忙也站起来帮忙,“可父母为何从未向我说起过这些?”

“因为他们不想将你拖入仇恨的泥沼之中。”

阎冬深吸口气,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便话锋一转调侃道:“这次父亲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娶你过门。”

闻言,静姨的手微微一颤,两根筷子从指缝中滑落,掉到了桌上。她的脸颊上飞起两朵动人的红云,嗔道:“你……你这孩子,怎又胡言乱语?”

“这回你可得答应,我相信他们不用多久便会回来。”

阎冬语气坚定地说。静姨微微点头,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相信父母一定会回来,娇羞的模样仿佛怀春的少女。她轻轻抚摸着脸上的疤痕,随即又叹息道:“可是……我配不上他。”

“你知道父亲从未在意过这些,他说,你和母亲于他而言均是过命的情义,有情有义……”“过命的情义……”静姨缓缓地咀嚼着这句话,眼前又浮现出当年三人南下逃亡的日子,那时日日朝不保夕,却能与最亲最爱之人在一起,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逃亡的路上,他们见过初春飘洒的桃花,也赏过盛夏绽放的芙蓉,有时她甚至忘了这是在逃亡,直至那个冬季的那一天。那场噩梦似乎早已结成了密不透风的漫天巨网,向他们扑撒而来……“砰!”

静姨双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嘴里如梦呓般喃喃道:“我配不上他……配不上……”看着她悲痛的样子,阎冬大抵猜出些原因,但想到又是被自己勾起的记忆,便噤若寒蝉地不敢出声了。屋上的青瓦传来淅淅沥沥的轻响,不一会便噼里啪啦起来。下雨了。远处出现了接二连三的狗吠声,似在招呼同伴躲雨。静姨默默地将桌子收拾好,转身就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下了,背对阎冬,声音低沉地说:“如果这次你的父母回不来,请把我和他们葬到一起,还有……”她顿了顿,又说:“如果将来你有机会踏足哈克沁,替我在那里最高的山峰上……看一次日出……与日落……”雷声轰鸣,雨彻底落下来了,狗吠声已经听不见了,也不知它们是否找到避雨之所了。回房打了会坐,阎冬便来到柜台,点灯,然后用一根长长的木条,向外撑起柜台前厚重的木板,随后,深夜茶铺按时开门。对于深夜茶铺这一举动,他始终不太理解,即便是为了殇盟,可又为何非得这个时辰,父母也从未解释过。而茶铺开门后其实无需看店之人,阎冬只是闲来无事、又不想太早上床,才会当起这喝喝茶、看看书的临时掌柜。阎冬照例打理起柜台上的茶盏与茶叶,双眼却怔怔地盯着雨幕中的夜色。今晚,静姨一下子说了如此多的往事,应该是下了决心。可父母究竟去了哪里?竟连半点音讯也未曾传回来。也不知胭脂铺的衙役撤走了没有,该如何着手调查呢?如此,脑袋里嗡嗡嗡响个不停。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循声看去……竟是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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