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季淮初带着祁免免一块儿去了公司。 沈助理等在那里,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祁小姐,从他们走出电梯的时候,她就等在旁边了,想见缝插针地汇报几句工作,虽然回了办公室也能汇报,但这样会显得她工作比较积极。 季总喜欢高效。 但今天她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季总就抬了下手,那意思是让她先不要说的意思,她适时闭了嘴,退后一步跟在两个人身后。想着总裁和老婆可能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李总监本来也要上前,蓦然也止了步,和沈助理对视一眼,意思是:怎么回事? 沈助理对总监摇了摇头,示意他最好先等等。 但她听了两句对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季总结了婚,连工作都屈居第二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刚来公司的时候面试的是行政文秘的工作,被季总挑中,做了他的助理,她记得第一次进季总办公室的时候,自觉德不配位,她大气也不敢出,站在那里,比会见总统还要诚惶诚恐一些。 季总和祁小姐打完电话,头也没有抬,只是吩咐:“把文件拿去盖章,今天的行程安排做好给我过目,会吗?”
“会……会的总裁。”
她挺直了背,默默深呼吸,以免自己窒息而亡。 “去吧!”
季总面无表情道,仿佛对她是圆的扁的聪明的愚钝的毫无兴趣。 简直明晃晃在告诉她:我不需要考察你任何,做不来就走人。 那瞬间的压迫感,她消化了几个月都消化不良,以至于每次见他都不自觉屏气息声。 她那时候常常想,季总是不是个AI机器人,设定好程序可以一直工作不知疲倦那种。 可是季总现在跟老婆在讨论非常没有营养的东西。 祁小姐第一次来季氏的总部大楼,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说:“好安静。”
“工作时间。”
祁小姐点头:“你看起来很像教导主任。”
季总没理会她。 祁小姐又说:“你很不想和我说话。”
“那也得我能接得上话。”
季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祁小姐点点头:“所以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那离……”婚。 祁小姐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没关系,我们可以做一对儿怨偶,我不介意。”
季总轻“啧”一声:“所以我这是被你讹上了?”
祁小姐再次点头:“你喜欢我,别挣扎了。”
“你清醒一点。”
…… 沈助理叹为观止,以往都是听他们电话里拌嘴,尽管知道祁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可脑补的都是可爱萌妹和季总撒娇耍赖,到如今见了真人,突然就觉得违和起来。 祁小姐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以上,穿着高跟鞋,清纯又妩媚的长相,美得很有距离感,和一八八的季总站在一块儿像是两棵挺拔的小白杨,都是大长腿,仿佛高贵冷艳的男模和女模携手出街。 这两个人看起来智商一百八,气场强大到仿佛要手挽手去炸了五角大楼,但对话内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祁小姐再次发表重要讲话:“哥哥,你的助理很漂亮。”
沈助理差点左脚绊右脚原地摔个四脚朝天,内心在狂吼,我不是我没有!!! 季总毫无求生欲地回答:“嗯,所以呢?”
沈助理已经想好自己的辞职信怎么写了。 但辞职之前她还是要替总裁和他老婆推开办公室的门。 祁小姐对她说谢谢,然后扭头看季总,她说:“没事,我只是在学着赞美。”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旁敲侧击。”
“以你严格到苛刻的标准,能在你手底下做事还喜欢你的,大概只有受虐狂了,沈助理说不定会晚上偷偷扎你小人儿呢!”
“那你呢?晚上也偷偷扎我小人儿?”
祁小姐笑一笑:“不用扎小人,我晚上可以直接扎你。”
季总冷哼一声。 …… 进了办公室,季总才恢复平常冷酷无情的样子,往办公桌前一坐,伸手要收购公司的财务报表分析,沈助理递上去,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万分波澜,但还是要顺便提一句:“柯林达的投资计划表您要不要今天一起看了?”
“嗯。”
“还有季总,投资部的分析会十分钟后开始,您要不要去旁听一下?那个二十岁的金融分析师今天到岗了。”
“嗯。”
…… 祁小姐自觉地坐在休息区,懒洋洋靠在那里,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同样冷酷起来,仿佛个冷冰冰的没有表情的女杀手,眼神放空,塞着蓝牙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沈助理给季总倒了一杯咖啡,给祁小姐倒了一杯红茶,她没什么反应,等她转身的时候,她似乎才回过神似的,懒懒说了句:“谢谢。”
她再次转身,带上微笑,轻声道:“您客气了,季总的休息室在那边,”她抬手指了下,“您累的话可以去休息一下。”
那里有一张床,一个卫生间,衣柜里放了几套不同场合穿的西装。 祁免免对季淮初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但对一个午休的地方没多大兴趣。 她冲沈助理招招手:“找个人陪我出去看看。”
沈助理看了一眼总裁,总裁耳聪目明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挥了下手。 “我陪您吧!”
她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季总这会儿不需要我。”
祁免免点点头,拢了下衣领,站了起来,她饶道走到季总面前的时候顺便摸了下他的脸,被季总一巴掌拍了过去。 祁免免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偏着头笑起来,没多打扰他,跟着沈助理走了出去。 “您想……”沈助理跟在身后,想问她想参观些什么。 “叫我名字吧!”
祁免免歪了下头,“我姓祁,祁连山的祁,免免,我爸起的名字,免忧愁免困苦的意思。”
她嗪着笑,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沈助理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大boss的太太这么郑重跟自己介绍自己的名字,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祁小姐的名字很特别,寓意也好。”
她恭维。 祁免免并没有想参观公司的意思,她只是去了外面的休息区坐着跟经纪人打电话。 秦可莉跟她讲下周进组的事,那边演员临时又变动了一个,导演请到了一个腕儿,但对方时间不够,只答应来拍十天,导演和编剧在大刀阔斧地改剧情,主角戏份不能删,配角戏份也出彩,最后决定加个角色。 祁免免无动于衷地听着,听到要给自己的角色加个爹,然后才挑了下眉:“哦?”
秦可莉叹了口气:“导演意思是丰富一下角色,你这个角色是个大反派,但反派得有些表面,正好可以增加一些层次。”
祁免免点点头:“知道了,反派都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秦可莉笑了声,然后停顿片刻又说:“你最近都会讲笑话了。”
祁免免“嗯”了声:“或许爱情让人脱胎换骨。”
秦可莉“啊”一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好久才接上话:“话说你拍戏对你老公有影响吗?我是说假如你红了或者闹出些什么事,再或者你可以让你老公的公关团队提前跟我来沟通一下。”
祁免免“嗯”了声:“我问问。”
秦可莉最后叮嘱一句:“免免,我一直觉得你很有灵气,就是心事太重了,这么多年我很想和你交心,但总感觉你并不太信任我,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但无论如何,既然我做了你的经纪人,就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这样我们才能步调一致。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祁免免沉默片刻:“嗯。”
八月的江城像是蒸笼,窗外的阳光耀眼刺目,空气里的热气仿佛融化的糖浆,粘稠得宛如实质。 她站在中央空调的吹风口,冷气丝丝缕缕从脖子里钻进去,感觉到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剥离感。 童年…… 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有人这么问过她,她坐在那里长久地回想,努力地想,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海岸,沙滩上脏兮兮的漂浮物,每天都有人来清理,但总也清理不完,爷爷喜欢走很远去岛的另一端,那边的沙滩很干净,有五颜六色的贝壳,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爷爷说:“人类是最虚伪的生物,他们歌颂着一切高尚的东西,却做着最下流卑鄙的事。”
祁免免跟在爷爷身后,亦步亦趋,亦步亦趋。 海鸥成群结队地从海面掠过,振翅的声音嗡嗡嚷嚷,她抬头,看到波光粼粼的蔚蓝海面,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知道连接到哪里。 天空暗下来,就要回家了。 祁免免不想回家。 她有一次跑出来,看夜色下的大海,腥咸的海水被凶猛的浪头一层一层打上来,溅湿了她的衣裙,灯塔上的旋转射灯把海面映照得鬼魅骇人。 她又回去了。 后来常常梦到自己被打过来的浪头淹没,黑暗的巨大的阴影牢牢罩住她。 世界是个黑箱子,每个人都被黑箱子罩着,黑箱子外是更大的黑箱子,你永远也逃不掉的,爷爷说。 肩膀被拍了一下,祁免免茫然转过头,季淮初蹙眉看她:“发什么呆?”
祁免免握住他的手,手心里温热的触感把她拉回现实。 她松开他,朝他伸出手:“吓到我了,赔钱。”
季淮初把卡塞到她手上:“我下午有事,你自己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