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和硕理亲王啦。”
银杏想也不想地直接回答,又称赞道:“理亲王不仅是同辈中爵位最高的,又深受皇上器重,奴才还听说当年康熙爷也很是属意他,甚至……”毓媞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会儿应该想到了吧?”
银杏脸色一白,这才彻底明白毓媞如此淡定的原因。雍正帝子嗣单薄,如果弘皙对雍正帝的亲情是别有用心,那他一定会借毓媞残害皇嗣的话题大做文章,直到废除弘历继承大统的资格。而弘昼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满朝文武都不看好他,就算勉强将他扶上皇位,恐怕下场只有两个:一是,如西汉废帝刘贺,被众臣以荒淫为由赶下台;二是,重蹈明朝建文太子覆辙,历史上的燕王朱棣能为了皇权谋反,当朝的理亲王弘皙难道就不会吗?雍正帝花了多少心思才得到这个皇位,承受着“母子反目,兄弟倪墙”的代价,又怎么可能容忍这一切,兜兜转转物归原主。在唐朝的历史中,曾经插入过一个短暂的王朝:武周。女主武氏何尝不是踩踏着无数亲人的尸体才攀上权利的巅峰,可这位空前绝后的女帝百年后,所剩的只是一块无字丰碑,而侥幸存活的李唐宗室更以罗列她的罪名为乐,当中甚至有她的亲生儿子。雍正帝发行《大义觉迷录》之初,弘皙并不赞成,只后来见大势所趋,才见风转向改为支持。可想而知,若有朝一日弘皙登上大位,又会如何来评价雍正帝?只怕是书中所辩解的十宗大罪:谋父、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怀疑、株忠、好谀任佞,将会被一一安上对应的故事,成为不可磨灭的事实,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奴才明白了。”
银杏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轻颤了一下,才说道:“也就是说,刘贵人即使能生下一位阿哥,至少还需十年才能长成,而娘娘的计划仅仅需要两年时间。”
毓媞似乎看出银杏心中的恐惧,缓缓地点头,像是宽慰,更像是警告,“只要上下齐心,按计而行,就不愁大事难成。”
“万事都听娘娘的安排。”
银杏这话自然是最标准的回答,可她只是表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却是越来越害怕。毓媞心思细腻,又手段狠辣,所以她从不担心计划会失败,只怕诸事安定后,就轮到她迎来灭顶之灾。看来有些事要提早做安排,想个十全的法子全身而退,最好是能让别人以为她永远消失了。“对了,甯馨的摔伤可好全了?”
见银杏眼神茫然,毓媞也无心追问,迟疑了片刻才又说道:“一会儿你过去瞧瞧,若痊愈了,谨心斋化佛经移棺椁的仪式,让她陪我同去,我倒要看看弘历对那陈锦云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这就是毓媞的恐怖心思,弘历几日没来请安是有些奇怪,但从他身上又看不出问题。不过弘历和甯馨的感情很好,两人之间是毫无秘密,明日将惠太妃的棺椁移放观德殿,就一定会顺道去永思殿祭奠,到时候看甯馨的神情举动,就能判断弘历对锦云的了解。银杏怔了一下,才连忙答应,又问道:“娘娘还在担心皇考陈贵人的那些疯话?”
那夜坦言相对之后,毓媞才说出了锦云的那番话,想听听看银杏会有什么看法。“要本宫陪葬,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
毓媞冷声一哼,嘴角冷冷上扬,眼眸闪着凌厉的寒芒。“弘历就算真的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认她,不敢认她,除非想自毁前程。”
“娘娘不用理会一个死人的废话。”
银杏又提议道:“那奴才这就去御药房取些补药,寻个由头也好往重华宫去。”
“嗯。”
毓媞淡淡的应了。“奴才还有件事忘了回娘娘。”
见一切重要事情都已交代完毕,银杏才提到关于撷芳殿的另一件事,“撷芳殿的康嬷嬷因病被抬去吉安所了,恰好内务府又说慎心斋缺人手,奴才就大胆决定,把原来跟着康嬷嬷的小丫头调去伺候宜太妃了。”
“你这决定挺好的。”
对于银杏的办事能力,毓媞还是颇为满意。面无表情地走出景仁宫,银杏急着想找个地方发泄内心的压抑。来到御药房旁边的小屋,见李贵宝坐在爖火旁打盹,地上还散落着几本旧书。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只要她心情不好就会想到来找他,似乎只有和他在一起时。她才会放下心防,轻松相对。银杏就这样静静得站在他身边,默默地凝视着这个比她小了好几年,又身有残缺的男人,心中竟生出了一份温暖。在宫里的时日越久,她才越明白女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无非是一句关心的话,一个体贴的举动,和一份安全感,至于被世人所鄙视的残缺,对她而言其实根本不重要。淡然凄凉的一笑,然后缓缓弯下腰拾起那几本书,破旧泛黄的封面不见书名,装线也是歪歪斜斜,内页的字更不是贩卖的刻本,五花八门什么字体都有。细看下才发现,原来这些是李贵宝的家书,被他装订成册了。突然,她好羡慕这样的家庭,也好想拥有此种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