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甚觉诧异,原以为他们是一伙的,没想到竟是在暗中相护。抬眼见桥对面,巡城御史正带着兵往这边来,他们两位阿哥遇刺,惊动了官府自然是要详查,原本不是坏事,但他担心玹玗会应此受到牵连,谋反罪臣的女儿和阿哥遇刺事件牵扯在一起,雍正帝绝对会立刻处决她。弘历收剑拱手,以江湖之礼答谢,在领受好意抽身而去之前,瞄到地上有一块木质腰牌,便用剑挑了起来一并带走。刚下桥,戏班子的赶车人就上前,说用车送他们去弘昼城南的府邸。见玹玗手臂一直淌血,脸色变得雪白,想着治伤要紧,确实也不容耽搁,且之前的大敞车上已支起了粗麻幄,坐车走快捷也不引人注意,还没等弘历点头,弘昼就抱着她上车了。车上有戏班的人专门准备的绷带和金创药,弘历忙帮玹玗简单处理了一下,可那伤口深至见骨,令他们触目惊心。弘历轻柔地将玹玗揽在怀里,见她虚弱的模样,只觉心如刀绞,长叹一声后竟出言骂道:“让你先顾好自己的安危,你全当风吹过吗!”
“诶,人家姑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啊?”
看着玹玗这副模样,弘昼也觉得心疼,却不似弘历那般紧张,而是挂着一脸嬉皮的笑容,也不知是安慰还是逗乐地说道:“别怕,手臂上的皮肉之伤,死不了。五爷那边有上好的金创药,保证让你不留疤。还有那些长脚的人参随便你吃,野生赤芝也都给你,就算今晚流再多血,也能帮你补回来。”
“谢谢五爷。”
马车赶得快,颠簸让玹玗的手臂更疼,说话的声音也极微弱。“我看是你这张倒霉嘴说话才难听吧。”
涴秀担心得都快掉泪了,结果听到弘昼这番话,又忍不住一翻白眼,骂道:“伤在手臂不是要害,当然死不了啦,用得着你废话啊。还有,就是我这个草原上的野丫头都知道,补药不能乱吃,还什么长脚的人参,好好的人都能被你的虎狼药补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小丫头受着伤呢,你说话也不知道忌讳啊!”
弘昼被些堵得气梗,故意挑刺的和她抬杠。弘历懒得搭理那两个斗嘴的人,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浅笑,对玹玗说道:“要是觉得累就闭上眼睛歇会儿,五爷的府上有几个江湖医生,擅治刀剑之伤。”
玹玗乖巧的点点头,便靠在他怀中,昏昏沉沉睡去,耳边却隐约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车外有对母女一边交谈,一边匆匆而过。“月儿,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听说石桥那边杀人呢。”
“可是玲珑琉璃灯唯那边才有的卖啊!”
“今年人家也不一定还会来摆摊,还是别去了。”
“但……去年我失手把玗儿那盏灯打碎了,答应过今年要买盏新的赔给她的。”
“玗儿不会……好,我们过去碰碰运气。”
……缘份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当有缘相遇而无份相见时,这一擦肩而过,抹掉的就可能是所有情分。即使能再见,流逝的情意也再难追回,注定让彼此成为情感中的过客。乱成一片的花灯会,在巡城御史的控制下渐渐恢复了平静,人群也渐渐散去。在石桥斜对着的酒楼,此刻正弥漫着紧张诡谲的气氛,空空的楼上只有两个人,身着锦缎华服的中年男人坐在一个阴暗又临街的角落位置,自斟自饮的动作优雅从容,尊贵中透着不怒自威的气质,眼中却是充满着格格不入的阴狠。“主子恕罪,我们原来的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跪伏在地上的黑衣男人全身颤抖着,脸上是无尽的惊慌和恐惧。“万无一失,还是失败。”
华服男子轻松淡然又充满杀戾的语气,让黑衣男子抖动得更厉害。“主子,我们真的尽力了,哪知道会突然冒出一帮人来,才破坏了所有计划。”
黑衣男子将头埋得更低,极力为自己辩解,只求能免去杀身之祸。“我从来只看结果,不听借口。这么好的机会你们都不知道把握,我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呢。”
华服男子缓缓起身,薄唇斜勾着一抹浅笑,在黑衣男子身边踱了几步,居高临下地说道:“如果你能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或许我会饶了你。”
“属下……属下会在谋策更为周全的计划,下次一定能替主子除去心腹大患。”
黑衣男子至始至终都不敢抬头,吞吞吐吐了半晌,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这些套话。华服男子冷声哼笑,双手交握于身后,看起来平淡惬意,让人察觉不到他身上的怒气。这些理由十多年来他耳朵都能听出茧子,他认为自己并不残忍,且训练杀手也并非易事,所以总会留给手下将功补过的机会,但四不过三。很不幸,他脚下跪着的这个人已经失败过两次,就算能说出天花乱坠的理由,也是无用,“影子,送他一程。”
华服男子微微抬眼,即使下杀令都能说得如吟诗一般。黑衣男子倏然抬头,知道自己已无生机,可他连最后出声留下遗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剑贯穿咽喉,倒下时眼里仍然盛满了惊恐,死不瞑目。“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他是影子,这不是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他存在只是用来完成任务,如果办事不利,他的下场也会和这个黑衣男子一样。“把人家的地方收拾干净,酒楼是用来做生意的。”
华服男子语气讥诮,临走前又缓缓地留下一句:“好好厚葬了,毕竟也是你们的兄弟,黄泉路上不能太寒酸。”
影子额首应了,这位主子的作风永远都让人琢磨不透,他追随主子多年,也能算得上是心腹,可依旧摸不清楚主子飘忽不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