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主子在陌生女人身上如此撒钱,不屑地睨着荃蕙,目光挑剔地打量着。论容貌,主子的九位妻妾没有谁是逊色的;论才学,嫡福晋受到皇帝赞赏,兰夫人的书法连宫学先生都要佩服;论性格,这倒是要以后相处过才知道,但见她拿钱压人,死活赖着要买别人的镇店之宝,绝对不是淑德贤惠之人。心中的小算盘拨来打去,李怀玉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一千两花的不值!骆均诧异地愣了片刻,突然笑了笑,给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既然公子拿来送人,此画分文不取。说完,即刻叫来两位伙计,赶紧把画取下来,又亲自去寻找画套包装。荃蕙满脸通红着敛眸,又忍不住含羞带怯地偷瞄弘历,心里一阵小鹿乱撞。没想到那些戏文小说的内容真有用,这就是惊鸿一瞥魂牵此生,无论弘历有多少妻妾,第一次见面就能千金相赠,为她购买心头好,就应该是对她有意思,虽然可能只是被容色所吸引,但她相信只要两人相识后,一定会让弘历更欣赏她的其他方面。骆均亲自捧着画递到弘历面前,弘历让李怀玉付银票,骆均却坚持不收,弘历也不与他推拒,但说交个朋友,以后若有事只管开口。玹玗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弘历,又望向骆均,总觉得两人有点古怪。“拿好了。”
弘历直接把画卷递给玹玗,侧头看着她,微笑着说道:“世上仅有的一幅,好好保存着。”
千金买画居然是博她之笑!这是什么情况啊?玹玗瞪大眼睛看着他,那深邃黑眸中的温柔,让她双颊瞬间绯红,脑子也变得空白。涴秀掩唇一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以她这四哥的性子,岂会莫名其妙的看上陌生女人,而且这女人的模样哪里能和玹玗相比。弘昼只是淡然笑了笑,看出了当中的蹊跷,这个店主大概和玹玗相识,不然一个阿哥何须为了幅不知来历的画,和市井商人交朋友。李怀玉心中的算盘再次打响,主子对玹玗姑娘确实与众不同,不过玹玗姑娘可爱,又心地善良,就是面对他这样的阉人也客客气气,而且上次弘历远赴伊犁,她不提任何要求,托五爷带话只是希望主子平安,何其懂事乖巧。所以他再次得出盘算,就算主子真的花了千两银子,只要是为玹玗,那就一个字:值!落差感最大的还是荃蕙,前一刻还因期待而脸颊发烫,现在却似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荃蕙愕然诧异地望着弘历,心中无限失落,万千抱怨难以说出口。可转念想了想,怨气又渐渐褪去,他们本来就不认识,就算是一见钟情,怎都要有气氛,比如花前月下两人相遇,总不会是一大群人,纵然有情愫萌生也被破坏了。“四哥,你抢了那位姑娘的心头好。”
见荃蕙望着弘历发呆,眼神还带着幽怨,弘昼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面对如斯家人,总要有个交代吧。”
涴秀似笑非笑地望向弘历,她也瞧出荃蕙的心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弘历的反应。弘历挂着几丝笑意,走到荃蕙身边,说道:“是我失礼了,姑娘若是看上琉璃厂其它书画,全算在我的账上。”
荃蕙如痴如醉地望着他,愣愣地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不用……”光是他那个笑容,就什么都足够了,哪还需要什么字画。从太白居外看到他温暖的笑,荃蕙就一直期盼着,那个笑容如果是给她的该有多好,没想到这么快就梦想成真,沉醉在他那温柔的声音中,其他事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或者姑娘看上其他的物件,就当做是补偿。”
弘昼狡黠一笑,在一旁煽风点火。荃蕙一愣神,低头沉思着,这话倒是提醒了她,既然已相见,应该像戏文中所写留下一件定情信物才对。跟在身边的婢女彩绣机灵地说道:“小姐,你刚刚不是看中一副翠玉耳环吗?”
荃蕙眼中流露出一丝庆幸的笑,有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在身边就是好,定情之物当然不能是字画这样冰冷的东西,能贴身戴着的方为最佳。弘历转头对李怀玉吩咐道:“跟着去,把耳环给姑娘买回来。”
神游太虚的玹玗这时才反应过来,弘昼似乎刻意在调侃,李怀玉也笑得古怪,难道他们知晓这买画姑娘的身份?李怀玉很快就去而复返,恭敬的把耳环递给弘历,再由弘历转递给荃蕙。“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去了。”
弘历转头对玹玗一笑,率先走出字画店回到马车上。玹玗对骆均微微额首,也快步跟了出去,总觉得弘历的眼底藏着一丝怒气。弘昼礼貌的向荃蕙告辞,领着涴秀一起向马车走去,李怀玉紧跟在他们后面,三个人都笑得贼贼的。见两人上车,弘历冷声问道:“说,那姑娘是谁?”
“那拉家的荃蕙小姐,熹妃娘娘看中的人。”
弘昼已经憋了很久,现在终于能够放声大笑。“被你怀疑的那个人是那拉府的二管家,你让小玉子去准备马车时,他就已经把那人认出来了,不过我是到了字画店才知道。”
“就是她。”
弘历的语气很平淡,然后高声对驾车的李怀玉说道:“小玉子,你皮在痒,这个月的例银是不想要了吗。”
他眸中不带一丝情绪,表情也冷漠淡然,让人忍不住为荃蕙感到唏嘘。“对啊!我在圆明园见过那位小姐,怎么忘了,她就是熹妃娘娘要为四爷纳娶的新侍妾。”
玹玗莞尔一笑,侧头望着弘历,笑道:“那位小姐应该是故意制造机会,就想和你偶遇,真是花了心思。”
弘历没有答话,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抿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才想起来啊!”
涴秀笑了笑,“刚才在字画店,我就认出她了,见她望着四哥时那副陶醉样,才没想着拆穿,就要看看还有什么花招。”
“上次在圆明园,荃蕙姑娘浓妆艳抹,我隔得远也没仔细看,不过今天那淡淡的妆容好像更适合她。”
玹玗满脸坏笑,望着弘历问道:“四爷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位小姐娶进门啊?”
弘历敲了敲她手中的画卷,侧头望向她,眸中满是宠溺的微笑,“你也跟着瞎胡闹?”
虽然他脸上挂着浅笑,但玹玗直觉他并不乐意,莫非是因为累了。雍正帝和熹妃不停的往他身边安排女人,无论他是否喜欢都必须接受,对于一个王爷而言,九房妻妾或许多了些,但对于一个君主而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弘历无心那位荃蕙姑娘,竟让她莫名的愉悦,抱紧了怀中的画卷,低眸玩笑道:“拿人手短,吃人才嘴短。”
“嗯,说明刚才那顿不是很合你心意。”
弘历眼中笑意加深,心中有所盘算,悠然地说:“早晚要喂你一顿吃人嘴短的饭。”
“四哥,这就是你不对了。”
涴秀和弘昼对望一眼,笑道:“明明是姨母要为你纳妾,我们只是问问时间,也好给新嫂子准备贺礼,怎么还说我们胡闹呢?”
“闹与不闹,早晚都是你的人。”
弘昼叹笑,他知道弘历暂时无心纳妾,可熹妃有所筹谋,最迟不过年底。弘历只是无奈深叹,不过有玹玗和涴秀一起玩闹,只要她能笑,他就不会生气。涴秀又说了些九天仙女变十全十美的笑言,便把话题扯开,和玹玗聊起今日在庙会买来的玩意,又拿出九连环考验弘历和弘昼。马车内谈笑声不断,纳妾早不是他们的话题。夕阳渐落,那拉府后门处,马车已经停在这许久。天色越来越暗,微凉的春风一阵吹拂,余妈妈亲自前来,把出神发呆的荃蕙领进府。飞花漫天的院落,荃蕙坐在石桌前,望着锦盒中的耳环发呆。彩绣和余妈妈面面相觑,劝小姐回房用餐已经好几次,可荃蕙除了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就是充耳不闻,幸而此刻二管家匆匆而来。“小姐,你要打听的事情,应该有答案了。”
彩绣指着小碎步跑来的二管家,庆幸她们总算不用继续吹风了。荃蕙焦急地询问:“快说,打听到了吗?”
“回小姐的话,奴才只打听到,四阿哥和五阿哥是带着端慧郡主出来逛庙会。”
二管家在太白居的时候和李怀玉打了个照面,所以闲问了几句。“端慧郡主,就是熹妃娘娘的内甥女。”
荃蕙蹙起眉,犯愁地问:“可今天有两个姑娘,谁是端慧郡主?”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二管家回完话,打千退下。“小姐,你不是随夫人去过圆明园吗?”
彩绣诧异地问道:“怎么会不认得端慧郡主,听说熹妃娘娘很宠她,时时都带她在身边啊?”
“没有啊。”
荃蕙仔细回忆着,上次在圆明园,她只远远看了涴秀一眼,根本没记住长相。“何况在熹妃娘娘身边,我哪还有心思留意其他人。”
她所留意的都是弘历的妻妾,看她们的容貌和言行,在心中拿她们和自己比较,盘算怎样才能得到弘历的青睐。余妈妈一直站在旁边没有插嘴,此刻却忍不住笑道:“糊涂,看穿着打扮,不就能分辨谁是主子,谁是丫头啦。”
“可她们的穿戴不相上下啊。”
彩绣想了想,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奴婢觉得,跟在四阿哥身边的那位姑娘,典雅高贵比较像京中的格格。可宫中传言,端慧郡主出生蒙古大漠,端庄贤淑和她不沾边,所以奴婢猜测,另一个气度豪迈的才是郡主。”
“有些道理。”
荃蕙托着尖尖的下巴,愁眉道:“如果是这样,四阿哥为什么会千金买画给那个小姑娘,而且每次看她的时候目光都好温柔。”
“既然说两位姑娘皆衣着华贵,那应该都是格格的身份,保不齐还是宗室贵女呢。”
见荃蕙满脸愁容,余妈妈赶紧安慰。荃蕙点点头,肯定地说道:“应该是这样,不然怎么会和两位阿哥一起出行,我看着四阿哥的跟班对她也是恭恭敬敬,说不定真是哪家王府的格格。”
“小姐想通了,是不是就可以回房用膳?”
彩绣急着试探着问。荃蕙猛然站起身,冲着彩绣爽朗一笑,困心的问题得到了答案,此刻她也觉得饿了,遂让人备饭送到她房里。桃花庭院恢复了宁静,只剩落花流水的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