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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潜藏阁楼二十四年(1 / 1)

21  潜藏阁楼二十四年

“不瞒你说,我有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我房间还有个男人。”

在医院的病床前,59岁的老妇张春玲向警察云帆说出了一个埋藏在心里24年的秘密,原来他的房子阁楼里一直隐藏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谁?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隐藏的秘密,神秘的阁楼老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去年,云帆因组织上的调动来到了龙井镇派出所。刚下基层的她干劲十足,经常走访辖区内的孤寡老人。

59岁的张春玲老人一直孤身一人,云帆在一次走访中认识了她。作为辖区内的五保户,云帆对她很上心,帮她申请低保,还有提供生活上的一些小帮助。或许也是因为可怜老人的孤苦无依,张春玲好像对云帆有一些抗拒,每次看到警察来上门走访时,她都会以屋里黑、家里闷为由,拿出凳子坐在门外交谈。而且她对于云帆好不容易协调的养老院,也只是考虑一下,难道她还有什么顾虑吗?

张春玲平时在邻居的心目中,一致对于她的评价很高——为人和善,从来不与人斤斤计较,除了没有去她家里串过门,因为每当到她家门口,张春玲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的陌生感。云帆也没有多想,觉得可能是老人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不想被别人打扰。

前年,张春玲在家里从台阶上下来时摔断了右腿,云帆得知后便将她送到了骨科医院。由于知晓老人家境贫困,云帆只能自己出钱帮老人看病,可没想到却远远不够。

她通过医生了解到,老人的腿伤需要的医疗费很高,可能还要移送到广西界首骨伤科医院去住院治疗才能痊愈,加上云帆家境也很一般,只凭她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负担老人的医疗费,而就在这时,社区领导提出了一个建议——捐款。

于是,他们在社区内组织社区干部和群众对云帆骨折的事进行一次捐款,钱终于凑齐了。可是,今天只是摔了一跤,谁知道明天还会出点什么事情呢?

云帆再次建议张春玲老人出院后还是尽快搬到敬老院,那里有专人照料,生活条件也比较好。

可是张春玲老人的态度也十分强硬,再次强调自己不能搬,因为家里其实不止他一个人。

“云警官,这个我晓得你是好意的,你看我可怜,你动员我去敬老院,我之前为什么没答应你呢,因为我家里还有一个人。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在这一年多,云帆多次去过老人的家进行走访调查,并没有发现她的家里还有第二个人,而且家就那么一点大,老人口中的老头儿在哪里呢?

张春玲老人告诉警方,自己的老头儿就藏在家中二层的阁楼里。半信半疑的民警立刻赶到了老人的家,来到阁楼之后,民警惊呆了!

“当时看到他的脸色很苍白,白得像纸片一样,用我们土话说,像死人脸一样,头发是掉光了的,跟他对话已经有语言障碍了。”

云帆暗暗感到惊奇不已。

老头儿虽然与人交流有障碍,但他却清楚地表达出,自己想去医院见见张春玲老人。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民警先将他带到了医院。两位老人见面之后非常亲密,就像是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夫妻。看到张春玲老人状况良好,阁楼里出现的老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民警们面面相觑,脑中本能地闪过很多念头: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是在逃嫌疑犯?

经追问,才得知那人名叫欧阳鑫盛,是莲城县花山镇冯谷村人,早些年当过兵,在退伍之后,被分配到了麦田镇供销社工作。在七十年代,像供销社这种公家的工作,在别人眼里可是“铁饭碗”、“香饽饽”。

因此,在他退伍回来之后,上门说媒的人都快踏坏家门槛了。最终在家里人的安排下,欧阳鑫盛和邻村一个叫秀兰的姑娘刚认识没有多久就办了婚礼,虽然没有领结婚证,但他们做了事实上的夫妻。

在那之后,妻子秀兰先后给欧阳鑫盛生下了四个儿女。由于妻子的文化程度不高,留在麦田镇一边照顾孩子和家中的老人,一边种着自家的田地,成了一个女人最朴实和份内的事。

而欧阳鑫盛的工作单位在麦田镇的供销社,两个镇相距60多公里,每次回家都不是很方便,半个月回家一次,有时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都成了常态。

然而,欧阳鑫盛的性格天生相对软弱一些,相反妻子的性格又是非常强势的那种,两人的每次相见都避免不了争吵,经常发生矛盾摩擦。

从此以后,欧阳鑫盛心生不满的情绪,积淀越久,就越发觉得老婆子秀兰不可理喻。时间久了,他索性在供销社宿舍内长住了起来,平时逢年过节才会回花山镇冯谷村的家里一趟,也是待不了几天,就又回麦田镇去了。

也许相遇都是缘分,在八十年代初的一次大集上,恰好欧阳鑫盛因宿舍没米了。他走到麦田镇集市上闲逛,来到一处卖米的摊位,抓起一把米看了看,随口问起了价格。

猛抬头的一刻,他发现面前卖米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他的眼睛一下子被迷住了。她说话很温柔,也不会与人斤斤计较,欧阳鑫盛便从这里买了十几斤米。

可能是那一眼的缘分,欧阳鑫盛之后购米只到她家里去买。随着买米次数的增多,两人也渐渐熟起来。

这个姑娘叫张春玲,小小年纪便父亲去世,母亲也因此改嫁。她就像是一个孤儿,从小是由奶奶拉扯长大,不到20岁就嫁人了。

但丈夫是个酒鬼,又爱打牌赌博,缺乏家庭责任感,还爱打人,平常动不动就实施家暴。

张春玲好不容易怀孕了,丈夫不知道心疼,还让怀孕三个月的她下地干重活,结果不小心摔倒造成流产。她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再也无法怀孕。

本来就看张春玲不顺眼,这下子又不能生孩子,丈夫更是把她当作“出气筒”,家暴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也就是在三十年前,张春玲实在忍无可忍,无奈地选择和丈夫离婚,只身一人回到了麦田镇。没有什么本事的她只能在镇上靠摆摊卖米来维持生计。

遇到欧阳鑫盛之前,她本来就想着自己下半辈子一个人过下去了算了,因为她太害怕被家暴的日子了,但谈吐不凡且讲话温和的欧阳鑫盛,给张春玲留下了良好而深刻的印象。

张春玲的心中再次有了对爱情的渴望,但欧阳鑫盛的自身条件让她没有了信心——人家文化程度高,长得也很帅,而且还在供销社这种公家单位工作,吃“国家粮”,而自己,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拿什么来配人家?

随着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两人也慢慢地擦出了爱情的火花,然而一段时间以后,欧阳鑫盛的一句话又让她的心凉了半截,甚至向他提出了分手。

原来欧阳鑫盛告诉张春玲,他其实在老家已经有了家庭,还有四个孩子,不过现在他已经和妻子没有什么感情,想过和妻子离婚,却又有些顾虑。

一方面是他和妻子没有领过结婚证,如果要离婚,应该去找谁,怎么离都不是很清楚;另一方面,他怕自己和妻子离婚的消息被单位知道,会影响他在这里的工作。

事情兜兜转转,两人决定私奔并隐姓埋名。

欧阳鑫盛性格上的软弱,导致他既不敢和家中的妻子摊牌,坦白这件事,也不敢去找朋友想办法来解决他和妻子的婚姻问题。事情一直拖延着,让张春玲的内心极为痛苦,朋友也都劝她尽早和欧阳鑫盛分手。

张春玲的内心其实十分爱欧阳鑫盛,但她不想让另一个女人承受失去丈夫以及四个孩子失去父亲的痛苦。她多次向欧阳鑫盛提出分手,以至于欧阳鑫盛上门找她,她也不会和他相见。

欧阳鑫盛也不强迫张春玲,有时间就去米摊上找她,以朋友的身份一直和她相处着。时间转眼过去几年,两人的感情也一直是不愠不火,类似于红颜知己的样子。

正逢八十年代末期,全国的供销社进行改革裁员,欧阳鑫盛因为家庭的事闹到供销社,不可避免地成了第一批裁员对象,而失去工作的欧阳鑫盛不愿回家面对妻子,便跟随下岗的工友一起去了广东沿海一带打工。

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欧阳鑫盛断了所有的联系,不光是家中的妻儿,就连亲戚好友也没了联系。整整三年,家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甚至欧阳鑫盛的妻子觉得他是不是出了意外,已经不在人世了。

欧阳鑫盛虽然性格软弱,但脑子还是转的比较快。他不想直接面对家中性格暴躁的妻子,便选择通过逃避的方式,用时间来淡忘记忆,让她最终放过自己。

对于张春玲,欧阳鑫盛为了不走漏风声,也没有再联系。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另一个城市以新的身份生活下去,但张春玲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时常会想到她。

三年后的一个夜晚,欧阳鑫盛偷偷地跑回了莲城县,来到麦田镇张春玲的家中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张春玲面对欧阳鑫盛的突然出现十分惊讶,同时他的甜言蜜语又一次让她陷了进去。

本来已经对欧阳鑫盛渐渐淡忘,而且这么几年没有联系,心中不免也是有些怨气。之前她打听到欧阳鑫盛的的消息时,得知他失踪多年,家中也已经为其立了衣冠冢。那时,张春玲也着实是为他伤心不已。

而欧阳鑫盛得知家中的情况之后,向张春玲提出了私奔的想法,而且发誓这次不会再离开她,要跟她一起生活。这一次,多年来始终自己一个人打拼的张春玲又怦然心动了。

他们想住在一起踏实过日子,但又担心别人说闲话。欧阳鑫盛也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被发现后会不会造成犯重婚罪,如果违法了可能要承担刑事责任,就得去坐牢,那么他们的人生也就完了。

两人商量之后,决定搬到一个偏远且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年底,张春玲以麦田镇的大米生意不好做,换个地方试试的缘由,将家搬到龙井镇“和”字街的一栋木房子。

从此,两人过上为‘爱’躲藏,为‘爱’赎罪二十四年的隐秘生活。

在张春玲料理好新家之后,欧阳鑫盛在一天晚上也悄悄地来到了这个小屋,没想到这一进,就24年未踏出过房门。

张春玲来到龙井镇后还是做起了老本行,支起了米摊,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商议,反正这边没啥熟人,可以换着来做点小买卖,或者找个其他工作。

然而欧阳鑫盛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会引出很多麻烦,甚至会判重婚罪。听到这话,张春玲也是担心不已,最终决定让欧阳鑫盛尽量少出门,由张春玲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

每当张春玲出门,就把欧阳鑫盛锁在家里。欧阳鑫盛没事就爬上阁楼,看看外面的风景和人,家中的家务也是全权交给了他,妥妥地成了一个家庭“主妇”。

张春玲性格开朗,没几天就和周围的邻居处熟了,但有件事特别奇怪,她从来不会让别人进他家门,哪怕有事说,也是拿出一张凳子坐在外面说,更别提来他家做客了,甚至连水都喝不上一口。

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在家里养了个男人,只是这些举动,大家浑然不知。在邻居们眼里看来,她只是有点小气而已。

刚开始的几年,欧阳鑫盛的内心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靠情人养着,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张春玲也安慰他,现在情况不是不允许嘛,而且他们两人也吃不了多少,她一个人挣钱够他们用了。欧阳鑫盛每隔那么久,就拿出一叠旧钞票给张春玲。她也不问他钱从何来,仅以为他之前在供销社当主任弄到一些黑钱。

生活虽然过得有点清苦,但两人也是美美地过着,欧阳鑫盛也逐渐习惯了“宅男”的生活,每天闲了无事,就是看看张春玲捡来的报纸。生活条件好点以后,张春玲买了一台电视机,给欧阳鑫盛单调枯燥的生活增加了一丝色彩,虽然一直没出门,但通过电视和报纸也能了解到外界的变化。

唯一有些郁闷的事,就是欧阳鑫盛思念老家的孩子,毕竟血浓于水。有时,他看到窗外过往的孩童,总是能勾起欧阳鑫盛过往的回忆,然而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无尽的黑暗和约束就像牢笼一般,束缚着欧阳鑫盛的内心,而这类似于坐牢一般的生活也洗刷着他想要赎罪的内心。

往后的这些年,张春玲也不止一次想要带着欧阳鑫盛在夜晚走出门,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同时两人也体验一下大多数夫妻饭后携手漫步的休闲情趣。

然而,此时的欧阳鑫盛早已习惯了待在家里,门口的那道线仿佛高压线、红线一般提醒着他不能逾越那一步,软弱和惶恐一直存在于他的内心。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住得近的邻居偶尔还是能从张春玲的家中听到一些轻微的声音,那是专属于男人特有的声音。他们也知道张春玲家中可能不止她一人,但都是相熟相好的邻居,也没有过多说什么。

再后来,张春玲受伤住院,宅了24年的欧阳鑫盛终于走出了家门,这一次,或许是爱情给了他勇气。

病房内的警察听着两人叙述完故事,有愤怒,有感动,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众人心头。那么,欧阳鑫盛到底现在算不算重婚罪呢?

对此,云帆咨询了好几个律师,得到的回复都是“不属于”。因为当初欧阳鑫盛和妻子结婚并没有领证,虽办了婚礼,有了孩子,属于事实婚姻,在当时是合法的,但从2003年开始实行《婚姻登记条例》之后,他们并没有去登记,事实婚姻也已经解除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欧阳鑫盛和张春玲已经共同生活了20多年,已经过了重婚罪的追诉期限。

医院病床旁的欧阳鑫盛得知这个消息自然十分激动,原来困扰了自己多年来的事情,如今已经烟消云散。

“我要娶你!”

张春玲等待了24年的一句话,欧阳鑫盛终于说出了口。告别过去,两人终结良缘。

云帆对于两人的爱情也是十分感动,表示会尽力去帮助两位老人圆梦。

“这段感情嘛,我说正儿八经的比较崇拜,真的,我做不到,现在很多年轻人恐怕都做不到。”

首先遇到的难题是要恢复欧阳鑫盛的户口,当年欧阳鑫盛家人以为欧阳鑫盛已经去世,早已将欧阳鑫盛的户口注销了。如今的他,已经成了一个黑户。

云帆先回派出所请示了领导后,到麦田镇调出以前供销社员工的档案,在找到欧阳鑫盛的资料后,很快为他落实了户口并办理了身份证。

两人在云帆的见证下来到民政局进行了登记,正式拿到了《结婚证书》。欧阳鑫盛也终于实现了诺言,娶了张春玲。

两人终于可以不用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一起买菜,做饭,出门散步,哪怕面对外界邻居异样的眼光,欧阳鑫盛也不再在意,他的眼里现在只有张春玲。

一段时间后,好心的云警官还帮他们两人申请到一套廉租房,当作给两位老人新婚送来的礼物。

同时,云帆还将一则家人的消息带给了欧阳鑫盛,“没有你,我们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现在也都过得很好,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我们就当以前的欧阳鑫盛已经死了。”

原来云帆上次帮欧阳鑫盛落实户口时,在欧阳鑫盛的老家见到了他的家人。他们得知欧阳鑫盛还活着的消息时感到很惊讶,同时在了解到他是在一个女人家里躲了20多年,心中更是愤怒、怨恨不已,直接将云警官他们赶出了家门。

不料前段时间,欧阳鑫盛的大儿子突然来到派出所,将这些话说给云帆,让她帮忙转告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欧阳鑫盛在听完这些话之后,脸色也是暗了几分,这些年他对老家孩子和前妻的愧疚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一点点在加深,虽然儿子的话让他有些释然,但内心对他们的愧疚是他这一辈子都还不了的。

欧阳鑫盛和张春玲的事件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有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有人为他们的爱情发声,唱赞歌,也有人对欧阳鑫盛抛妻弃子的行为感到不齿,吐槽欧阳鑫盛是当代“陈世美”,妥妥的“大渣男”,觉得欧阳鑫盛不值得张春玲用24年来等待。

确实,欧阳鑫盛的行为在我们看来是十分自私且没有担当,但我们深思事情的背后,这样的局面,也并非只是因为欧阳鑫盛的软弱,和身边人的相处以及生活的经历也有着密不可少的关系。

爱情是神圣的,但家庭才是我们最大的责任。我们在一生的征途中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可能更适合你,更优秀的人大有人在,难道我们非要玷污对家庭的忠诚,成为爱情中的“渣男”不可吗?

当幸福女神好像在向这一对夫妇招手的时候,派出所龙腾所长带着“虾兵蟹将”开着警车找上门来,把欧阳鑫盛给带走了。

原来,在外奔逃流浪的那三年里,他跑到广东,先是在一家制衣厂打工干了一段时间,后来转到录像带生产厂家,录像带生意惨淡以后,又去了家私厂,在那里由会计升任了财务经理。他逮住一个机会,利用职务之便,卷起二十万元原本是要给员工发工资的公款连夜租车潜逃了。

张春玲终于明白了欧阳鑫盛为什么躲藏在阁楼里24年不肯不愿出门的原因了。他被定了盗窃罪、贪污罪,幸好他那二十万元仅用掉了两万元,剩余的交了出来,但还是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只能在牢狱里去反省忏悔自己的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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