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寂而深,都能叫人听得见雪花落在地上的声响。未关牢的窗户缝里吹进来一阵冷风,那冷意像是要钻进骨子里,冻的傅问渔一个哆嗦,豁然睁开了双眼,耳边是双脚踩在雪地里扑簌簌的响声,以及傅品泉那不曾压低的声音。“那个贱人醒了没?长姐对她倒是‘好’的很,居然差我去给她试嫁衣,岂有此理!”
院门外是陈婆子小心谨慎的声音,断断续续叫人听的模糊,“四小姐且再忍几天,待大小姐成事,四小姐便是傅家的大功臣。”
床上的傅问渔听到这些话顿时一愣,继而浑身发冷,她瞪大眼看着头顶,那是她出嫁前住的屋子,转头——床上的纱帐还是傅怜南亲自送来的,屋内的香炉燃着袅袅青烟,是她的父亲为了她能安眠,替她选的……哈哈……她的内心似有疯狂尖笑,猛地捂住了双眼,泪却从指缝里缓缓淌出。难道是老天也看不过去她被家人这般残害,让她重生至出嫁前吗?此时已走至屋外的傅品泉显然是被陈婆子说服了,在屋外勉强收敛着自己骄纵的性子,柔声道:“五妹妹,你可醒了吗?”
傅问渔任双手遮着双眼,并不回答,等到傅品泉忍不住拿手拍上房门,连声音都带了些恼意时,她才慢条斯理的擦去脸上的泪珠,脸上做出一贯的僵硬表情,快速的应了声,“四姐,我醒了……”“怎么这么慢。”
当傅问渔打开房门时,傅品泉一时来不及收起眼里的厌恶,十分不自然的挤出一个笑来,取过陈婆子手里捧着的嫁衣,故作温柔道,“五妹,这是长姐亲手为你选的嫁衣,可真好看,你瞧瞧可还满意?”
她见傅问渔向来没什么生气的脸呆愣愣的面向自己,那眼神空空的又像是蕴含了无限的怨恨让她禁不住一个哆嗦,再仔细看去,那眼里的怨恨没了踪影,隐约带了些她想要看见的的渴慕,她知道这个小贱人在乡野长大,缺乏亲情,不然她们也不会想出这个法子来骗她,心里头带了些厌恶和烦躁,面上却是更温柔了:“来,试试?”
说着展开了嫁衣要替她穿上。傅问渔忍下心中的滔天怨怒,面上还维持着那无甚生气的神情,抿了抿嘴,在她面前缓缓张开双手。当右手被塞进嫁衣一只袖子时,傅问渔身体不禁一抖,那嫁衣似火,更似血,让她轻易想起自己惨死那天那漫天的红,所有人都知道她嫁过去就是一条死路,所有人都知道那代表着喜意的嫁衣最终只能成为她的寿衣,可所有人,包括生她的父亲,都只看着她去死……眼中的戾气一闪又被很好的掩饰住,老天给她这一次机会,她又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手上用了一丝巧劲,傅问渔带着几分兴奋和羞意,似是想转身问傅品泉什么,却没料身体在桌案上一碰,整个人朝陈婆子跌去,只听“撕拉”一声,在傅品泉手里的另一只袖子应声而裂。傅品泉手里扯着那只被撕裂嫁衣的袖子,有一瞬的呆愣,片刻后那积压在心内的恼火再压抑不住,愤怒的尖叫道,“傅问渔你!”
“四姐……”傅问渔眼里那难得升起的欢喜凝在眼里,无甚生气的脸上更加惨白,她捂着肩膀上那道裂痕,喃喃道,“四姐,你为何毁我嫁衣……”傅品泉大惊,高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毁你嫁衣了,明明是你自己……”“四姐,你若是不想我嫁给阅王爷直说便是,这好好的嫁衣何辜,你怎么能撕成两半?”
傅问渔说着竟低声抽泣起来,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傅品泉扔了手中已经不成样子的嫁衣,冲过来就要拽住傅问渔,傅问渔脚下一偏,傅品泉的手还落到她身上,她已经先滚到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四姐你好狠的心肠,这嫁衣你若喜欢拿去偏是,竟然还打我。”
傅品泉简直要气疯了,傅问渔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满嘴胡话,她正要再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却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温柔地止住:“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姐傅怜南,傅怜南蹲下身子来扶起傅问渔,又细心地给她掸去衣服上的灰尘,笑容亲切,语调柔和,身上有着清雅的香味直往傅问渔鼻子里钻:“五妹,四妹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傅问渔嘴角一抹冷笑一闪而过,她便是记得今日傅怜南一定会来的,她来告诉自己那阅王爷是何等出众不凡的男子,这傅家因她的喜事何等开怀高兴,这嫁衣是何等的精致好看,她拼尽着全力让自己不存任何疑惑,嫁进阅王爷,然后,在大婚的当晚将自己活活打死!“长姐,不要紧的,许是四姐不想我嫁给阅王爷,所以心中有气,拿我发泄也是常理之中。”
傅问渔垂着泪光柔弱一声。傅怜南听罢看了看急赤白脸的傅品泉,似水般温柔的声音含着不能见的钢针,问道:“哦?四妹,是这样吗?”
“长姐你不要听这贱蹄子胡说八道,她血口喷人!”
傅品泉一生气,什么脏话都往外冒,听得傅怜南眉头直皱。傅问渔吸了吸鼻子抽泣道:“那四姐你又为什么要撕了这嫁衣,刚才一屋子的人可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