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嫡妻必死于非命的预言的,怎么却变了庇佑圣主?而另一位脸色有异的人则更有意思,那人却是皇帝。皇帝看着方景阅的眼神深深深几许,常人根本难以揣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方景阅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如果傅品泉是庇佑自己的人,那他肯定是不能草草杀了她的。如果不杀她,又要怎么向左相府给交代,怎么给傅怜南解释?更为难的是,他看不出皇帝到底是何等心思,他到底是会为有这么个人感到高兴,还是……不满?“如此,甚好。”
许久之后,皇帝这般说道,声音不喜不怒。方景阅这才放下心来,面露喜色拉着傅品泉入了新房。至于傅家那边,是要另做打算的。傅问渔向沈清让望去,他今日着了藏蓝色的衣袍,脚下一双缎白色的长靴,果如上一世一般。他冲自己微微点头,眉目笑意皆是温柔,还带着点拿傅问渔无可奈何的宠溺意味。这场酒席吃得毫无乐趣,全是阿谀奉承的官员拉帮结派说着满嘴的荒唐恭维话。唯一的乐子便是看着傅怜南青白着脸色,却不得不强打精神跟桌上的千金小姐们周旋的场景,真要论起来,傅怜南的性子也算是沉得住气的,至少到这时候了,她还没有大发脾气暴跳如雷。“小姐,少主叫您跟他一起回去。”
未过多久花璇过来传口信。月色很好,从喧闹的酒席出来越发觉得这外面的清静更讨人喜欢,傅问渔上了方景城的马车,“哒哒”的马蹄声在街上孤独地响着。他像是在席间没有喝好,在马车里支了个小桌子倒了两杯酒,递了傅问渔一杯:“你那点小伎量别说瞒过皇上,连你傅府的左相大人也瞒不过。”
“我当然知道。”
傅问渔抿了口酒靠在软垫上懒懒说道,那点小把戏唬唬傅怜南还差不多,对付傅崇左和皇帝这样的老狐狸,未免太稚嫩了些。哪里有什么诸神香,不过是傅问渔叫毕苟配了些香料和药,叫傅品泉吃了下去,算好时辰那香味便会自她体内散发出来,叫着沈清让再胡说八道一番,便弄假成真了。傅品泉既然已经是能庇佑方景阅成为圣主的人,那方景阅是怎么也不舍得对会傅品泉下手的,这就是傅问渔说的给傅品泉一条生路。“父皇叫我去查此香的来处。”
方景城又倒了一杯酒。“这不正是王爷的打算吗?”
傅问渔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烈火烹油的傅府,可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光鲜亮丽。城王爷这个京中恶鬼,不是专替皇上杀人的吗?“傅问渔,你为何拉扯上沈清让?”
方景城问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我想,沈国师绝对不会跟皇上讲,是我教他说的今日那番话的,王爷您认为呢?”
傅问渔眼皮轻抬,看了一眼方景城。方景笑了一声,傅问渔以为那国师就是这么简单的人吗?这京中的人,哪一个是简单的?他靠在马车上,细细端详傅问渔,长眉如远黛,眸子似星辰,这样的美人胚子为何有这么歹毒的心肠?小小的一把香料,会害死多少人,傅问渔有想过吗?“你过来。”
突然方景城冲傅问渔招了招手。傅问渔一愣,放下手中的酒杯坐到方景城旁边,隔着一丈远。“再过来一些。”
方景城又拍了拍他旁边的坐垫。傅问渔只好再挪过去一点。离得近了,方景城笑望着傅问渔,细细将她的鬓发放好,温柔的声音里藏着刀:“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王爷此话何意?”
傅问渔心中生起警惕。“当年我从战场归来,父皇本是要削我兵权,我应他一生不争太子之位,只辅助圣上,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方景城继续说道。“什么?”
“成为他的刽子手,替他杀不能明杀之人,行作恶之事,这京中我亲手砍下的脑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傅问渔,我好不容易才在近年来平息了杀戮,将京中各方势力均衡,你轻轻撒一把香料,可知又要让我提刀杀人?”
他的动作温柔细腻,冰凉的指甲划过傅问渔的脸颊。“王爷此话有误,皇上若准许你放下屠刀,便不会允许方景阅迎娶傅家之女,这京中的平衡不是我打破的,是皇上。”
傅问渔沉着地说道。她非市井小民,目光短浅,她在傅府杀杀人害害人玩得开心,不代表她看不透这京中局势万分微妙,看不出傅家此时的地位何其尴尬。“对,的确如此,所以我放任你去调配诸神香,给我,也是给皇上一个动手杀人的机会。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胁迫我替你做什么事情。傅问渔,做棋子,要有做棋子的觉悟。”
“王爷,你又怎知你不是皇上的棋子?”
替他杀人,可不就是马前卒?“我是不是棋子,我心里比你清楚,这京城,这丰国是不是棋子,我也比你清楚,你若真要闹个天翻地覆,我劝你早些死心,乖乖地听我的话,否则,你的下场会比棋子还要凄惨。”
方景城轻轻握住傅问渔的脖子,这细细的脖子他都不需用力就可以轻易拧断,但傅问渔眼中坚毅而笃定的目光却让他有些讶异。方景城这一生见过无数的女人,倔强有之,妩媚有之,聪慧有之,歹毒有之,但傅问渔是那种你永远也猜不透她的心有多大,她的狠劲有多强,她的心思有多远的女人。最可怕的是,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有着明确目的的女人,会轻易就学会一件事,不择手段。“傅念春的卷宗我明天会送到你手里,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的。”
方景城最后说道。马车不知已经停了多久,花璇和杜畏两人面面相对,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就隔着一扇马车门,里面的谈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在他们的理解里,若换成别人,傅问渔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他们的少主,最忌讳有人利用他行事,也憎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行小聪明。“花璇,以后傅小姐若有事,你与毕苟一定要事无巨细都回报上来,我担心她会打乱少主的计划。”
杜畏担心地说道,在他浅淡至无的眉上全是担忧。“我从未想过,她竟然利用傅家的两姐妹对付整个傅家,太可怕了,她的心思藏得太深了。”
花璇日日跟着傅问渔,竟没有查觉到半点傅问渔的异样,这简直是她不敢想的。“她本就不是凡人,一直以来是我们太小看她了。”
杜畏声音飘渺,小声说道。两人正说着话,傅问渔推开马车门,似马车内的那场谈话根本未存在过,傅问渔面不改色进了傅家大门。杜畏回头看,他的少主正握着一只酒杯自斟自饮,若有所思:“杜畏,傅问渔的卷宗送过来没有?”
“送来了,昨日刚到。”
杜畏回话。“今晚拿过来。”
方景城一直想着傅问渔的神情,她身上有一种悍不畏死的气质,又算无遗漏。从她设计傅品泉嫁给方景阅开始,她就是在利用这场婚事千方百计的给傅家添油加柴,自己一个不察,竟险些让她算计进去了。他从马车的窗子里看着傅问渔走进傅府,后背笔直,半丝不输习武出身的花璇,隐约间,花璇的气势竟还要输她一头。他莫名笑了笑,或许有这样一个人做为助力也不错,只要她懂得审时度势。杜畏却有些担心,他是跟着方景城刀里来火里去杀出来的,知道在方景城身上背负着多沉重的负担,更清楚方景城的内心有多痛苦的往事,只是他的少主啊,藏匿得太好,许多人便只能见到冷血嗜杀的恶鬼城王爷,看不见方景城做的那些事,救过多少人。那傅小姐,若是不明白少主是怎样的人,以后真的有资格让少主高看一眼吗?